早晨,工作車間內,‘先知’佝僂著身子,以免高大的身軀撞到天花板,身旁只有許言安靜的陪同。
“能看出什么嗎?”沉默片刻,許言開口問道。
‘先知’沒有動,也沒有發聲,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
鐵架子上的鉛制魚缸打開,三條‘生命之魚’張開身軀,像風箏一樣游蕩在半空,鱗片張合,不僅露出內部的晶瑩脈絡,也將殘留的水分吸入其中。
房間中的空氣一下變得濕潤,三條魚交錯漂浮,許言的金屬表面凝聚出了無數細小水珠。
影響能力又大了,這樣下去店里早晚發霉……他低頭瞥了一眼,默默地想著。
接著,他抬起頭打量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先知’,對方綠色的褶皺皮膚逐漸光滑,像是吸水的海綿開始微微膨脹。
許言記得老貓說過,‘先知’的這副身軀,本主應該是兩棲類生命體,生活在有少量陸地的海洋星球。
“真是漂亮的生物。”先知突然開口,打斷了許言的思索,“我見到過在空中生存的物種,但可以在水中,空氣中同時生存……”
‘先知’頓了一下,僵硬地按了按自己變得柔軟的皮膚:
“還能有這種奇特天賦的,還是第一次見。”
“如果不是它也生了病,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收藏,用其他物品交換也可以,可惜……”
許言上前兩步,越過‘先知’來到架子前,伸手將三條‘生命之魚’抓到魚缸中,轉過身抱著胳膊。
“也就是說,這魚也和外面那個女孩一樣,有病毒異變體的痕跡?”
“是的。”先知微微點頭,“不僅有,而且很濃郁,真是可惜……”
那你有沒有想過,魚能變得這么奇怪,有可能恰恰就是病毒異變體的功勞……許言心中嘀咕一句,上前墊著腳拍了拍‘先知’的肩膀:
“我這里有三條,如果能克服心理障礙,可以免費送你一條,算是土特產。”
許言心里期待著對方答應,這魚只要剁一刀,就能不停分裂重生,送出一條也沒什么,主要是留著三條魚,對房間的清理壓力太大了。
他想過給老貓加個餐,但帝國的上校同志死活不愿當這個活體實驗者。
聽著許言懇切的友好說辭,‘先知’猶豫了一下,但轉瞬間并不熟練地搖了搖頭:
“不了,我們都是盡量少與這些東西接觸的。”
那真是可惜……許言失望地收回手臂,看的出來,‘先知’種族對這玩意已經有了心理陰影了。
“對了,你的族人數量并不多吧?我是指和生活在星球上的普通種族比較。”許言轉身出門,心血來潮地問道。
“沒錯,確實是這樣的。”先知跟在身后,語氣沒有波動。
許言‘嗯’了一聲,不在意地打開房門:
“準備一下吧,晚上出發,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天亮前你就可以飛出這里。”
“謝謝。”
許言無奈的聳了聳肩,沒有再多說什么,昨天回來后他把消息告訴了對方,并試圖溝通報酬的問題。
但結果顯而易見,對方身無一物,光腳應付穿鞋的,許言只能期待對方真的守信,被族人接走后,能記得付賬。
不過為了一點小夢想,他還是堅持地暗示了,如果可以,報酬是一艘小艦船最好不過,只是不要停在藍星附近就行,不然被發現后給擊毀,那就欲哭無淚了。
中午時分,藍白色大廳
操縱銅黃色機器人的男子癱坐在椅子上,對著身前擠滿8號酸度番茄醬的漢堡發呆,毫無食欲可言。
他現在已經絕望了,這次的獎金必扣無疑,雖然從某個想要偷渡的家伙那里,結算了20的勞務費,但那本就是自己應得的,獎金沒了就是沒了,不存在什么額外的驚喜。
“呼……”
男子沉重地嘆了口氣,平復心情,繼續面對著模糊到重影的屏幕,毫無希望地尋找著上峰想要的目標。
而身后二樓的觀察室中,‘下水道之光’機動特遣隊的隊長站在窗口,俯視著正間大廳。
在隊長的身后有一臺普通的電腦終端,那位留下來的青年正坐在桌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
屏幕被劃分為幾十份,實時播放著零號城市外區的監控,不僅如此,真正令人驚駭的是,幾十份不同畫面在不斷變幻,內容幾乎涵蓋了零號城市外區所有的探頭畫面,變幻速度快到根本法識別的地步。
一座城市有多少探頭,緊靠幾十份一波的轉場,以及恐怖的轉場速度,更不要提暴雨水霧的影響。
青年就這么硬生生地瀏覽著外區所有的監控,不時推一推鼻梁上的金絲圓片眼鏡,滿臉輕松。
此時,他就是這座城市的眼睛。
“您是剛從地外回來?”
“不,我剛從海底上岸,直接趕過來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窗口的隊長嘆了口氣,無奈地走到青年身后,卻被畫面的變幻速度搞得頭暈。
“先試一試,這種天氣出來的人,都是可疑的。”青年不在乎地說道。
隊長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清楚這種畫面變幻速度,以及探頭上的水霧,對青年無法造成阻礙。
可實際上,青年是有更快得方法的,而且權限也足夠,只不過這里是藍星首府,顧慮太多。
許久,沉默的隊長再次嘆了口氣,低著頭離開了觀察室。
在聯邦任職,成為一艘文明大船的零件,人人都是身不由己,即便觀察室中,那位或許有權力掌舵的青年,又何嘗不是呢?
“為了生活身不由己?身不由己?這個詞好!”老貓趴在書架上,由心的贊嘆一句。
許言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繼續聽著‘先知’講述他的見聞,以及分析他那艘被擊毀的艦船,可能是假冒偽劣產品,引擎總是出故障。
隨后,眾人又聊了一會,許言看了看時間,距離零點已經不遠,于是輕敲桌面,提醒該出發了。
按照銅黃色機器人的交代,零點會有一趟列車從城市出發,用時三個小時趕到最近的海岸線,然后登上偷渡船,趁著監察機制沒有反應過來,迅速起飛。
“我們要不要跟去?!”六一噔噔蹬地跑過來,期待地問道。
這幾天里,‘先知’古井無波的態度很難讓人產生壞印象,即便他在有意識的躲避六一這位病人,但六一卻不這么認為,她只覺得店里少了一個講故事的人,‘先知’敘述的各種見聞,好像給她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而也許是許言闡述的過于柔和,她并不覺得自己感染了什么病毒,只覺得這是天生的,往壞了說,也不過是適應環境的變異而已。
那么多異種人都沒事,顯然也沒那么可怕。
許言很滿意六一的反應,但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是小看了六一的神經粗大。
“不行,你和老貓留在店里,宮璽跟我走一趟就可以了。”
“啊?!”
強行說服六一,許言和宮璽穿好黑色雨衣,租了一輛推車,又用提前準備好的木箱,將‘先知’裝了進去,蓋上一層防水布,快速離開了書店。
夜晚的城市街道上空空如也,只有各種彩色的廣告牌交相輝映,宮璽推著推車,一行人趕到了H區的鋼鐵市場。
沒有進入地下,銅黃色機器人已經在通道口等待,身后還跟著兩名陌生的粗獷大漢。
“很準時。”銅黃色機器人指了指身后的兩個漢子,“跟著他們走,坐車到城外貨運站,剩下的我就不需要摻和了。”
“看在熟客的面子上,勞務費可以回來再說,好心提醒,你的貨最好不要聲張,鬼知道那些不要命的偷渡客,會不會在起飛后打開看看。”銅黃色機器人特意提醒,瞥了一眼推車上的木箱。
許言點了點頭,示意沒有關系,隨后跟在宮璽身后,二人走進了不遠處的巷子,在兩位漢子的指引下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