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中微型艦船的燈光映照下，頭頂馬桶頭套的男人失神靜立。
食指與拇指輕輕捏著那張藍色鈔票，低頭俯視著哀嚎的六一。
而六一躬得像只海蝦，用力地擺正自己的身形，想要翻滾起身，但腰部的疼痛讓她放棄了這個帥氣的姿勢，老老實實爬了起來。
即便如此，她還是略微坡腳，胸口沉悶，有些喘不過來氣。
以剛剛的力道來算，撞上一塊鐵板可不是什么舒服的體驗。
又一顆藍色能量彈飛來，精準地打在了六一腳下，她順勢一轉來到男人身后，躲避了過去。
帶著草根的泥土飛濺，頭頂馬桶頭套的男人竟然絲毫不動，任由能量場擴散，藍色電弧順著腿腳盤旋而上。
精致的黑色長褲隨風擺動，在爆炸而出的能量沖擊中支離破碎，膝蓋以下的部分化作一只只黑色蝴蝶。
瞬間便能將人體擊穿的能量場變動泯滅，藍色電弧消失不見，可男人的雙腿卻毫發無損。
“你……”
六一抬手想要奪走那張藍色鈔票，她這時才認出，這是唐老頭留下的東西，而眼前的男人顯然不是個正常人。
非敵非友，不宜久留！
男人瞬間轉身，單手攏住六一的腰部，將其護在身前，用后背擋住了下一顆襲來的能量彈藥。
二人順勢向前翻滾，繞過某位正在搏斗的異種人，安穩站定。
緊接著，更多頭頂馬桶頭套的男人趕來，一部分開始解救困在戰場中的無辜精英，一部分圍成半圓，將六一護在身后。
“你確定這玩意是真的？”某個男人開口，側過頭瞥了一眼藍色鈔票。
“這東西當年也沒送出去幾張，兩雙手數的過來。”
“是真的，這材料是會里專用。”暫時護住六一的男人開口。
隨后他點了點頭，仿佛沒有置身于戰斗激烈的體育場，輕飄飄地將鈔票遞了過去。
“需要幫助嗎？如果需要，可以用鈔票支付，除了向議會大廈里扔炸彈，大部分交易都可以完成。”
六一不明所以地看著男人，與白色純羊毛馬桶頭套對視，嗖地伸手抽回了鈔票。
“謝謝，暫時不需要。”
對于這個知名行為藝術團體，六一并不陌生，但現在看來，對方能直入戰場中心，身份顯然沒有那么簡單。
再加上對方憑空用后背接住一發能量彈藥，居然還能毫發無損。
講實話，老許都不一定敢這么做。
根本來不及驚訝，秉著一脈相傳的謹慎原則，六一第一反應是與這群奇怪的男人保持距離。
更重要的是，耳機中傳來了許言的聲音，他馬上就要趕到現場了。
另一邊，異種人領袖眼見自己損兵折將，下屬們的突圍并未取得成果，反而正在一個一個地被金屬項圈鎖住，無力地在原地掙扎，甚至不需要分出人手看管。
‘手術臺’與他們對立多年，論對異種人的研究，恐怕比領袖他們自己還要透徹些許。
也許異種人的本源沒人搞得清楚，但要是單純的克制，‘手術臺’這支戰力不高的特遣隊簡直打在了他們的七寸上！
‘唯一生還者’會專門大規模配備‘手術臺’研制的裝備？
異種人領袖深吸口氣，這是不可能的，除非這本就是一個圈套。
他有些難以接受，謀劃了許久，打通了聯邦與泰克工業不知多少條道路，但他還是小瞧了大衛·克羅蒂這只老狐貍。
克隆體的使用本就充滿爭議，更是被議會明令禁止，誰能想到大衛真的敢這么做。
私自動用克隆技術，甚至直接以克隆體拋頭露面，這件事的嚴重性遠遠超過認知。
即便今天過后，大衛在議會里也會過得很難受，以至于與他站在一起的議員盟友，直接反水也說不定。
相比于影視劇的智械危機，藍星對于生物技術的忌憚與限制，高了不是一星半點。
大衛是在冒天下大不韙，換來了自己今天的一條命！
但領袖知道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他很快收斂心神，一邊躲過毫不留手的攻擊，一邊指揮著下屬繼續突圍，一邊回頭望向了舞臺旁邊。
戰斗愈發激烈，詭異能力的圍攻之下，部分特遣隊員也命喪當場。
可就在這完全亂成一鍋粥的場地里，K卻抱著雙臂，輕巧地倚靠在舞臺邊緣，笑看著周圍的一切。
那笑容沒有嘲諷，沒有得意，沒有置身事外。
而是冷靜到沒有任何感情的笑意，就好像畫功拙劣的嬰兒，無意義地在白紙上畫了個弧。
“我建議你們動作快一點，更多的人還在路上。”K伸出手指，輕點了一下太陽穴，平靜地提醒道。
“祖父搪瓷缸重武器洗地，十萬人死個三五萬，大衛不會在乎的，他真的會下令開火。”
“不打算幫幫忙嗎？”異種人領袖撐起光膜阻擋了襲來的粘性蛛網，身旁的下屬雙臂化作水流，糾纏住了打算欺身上前的特遣隊員。
“怎么幫？”K攤開手，笑容更甚，“我能牽制住頭頂那座城市炮還不夠嗎？今天過后，我還要在聯邦里混呢。”
異種人領袖一愣，旋即明悟：
“我們是生是死，對你來說影響都不大，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以你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出大衛使用了克隆體替身。”
“你個瘋子，你才是置身事外的那個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異種人領袖壓制不住憤怒的心緒，一手抓住近身的特遣隊員，手掌抵在了對方胸口，光芒在體內炸裂，一位精英戰士便瞬間失去了聲息。
“等人。”K聳了聳肩。
緊接著，他抬頭遙望夜空，眉頭微蹙卻嘴角帶笑：
“他來了。”
零號城市的內區被完全封鎖，以體育場為中心，所有人被無限制要求遠離，甚至已經被擠到了內區邊緣。
而遠在外區的居民也是察覺到了什么，極遠處的天空中，黑壓壓一片的飛行器如烏云般卷來，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有人驚呼那些飛行器是第一次看到，資深軍迷興奮地拿出數據終端，想要記錄下這個畫面，卻發現當攝像頭對準遠方時，畫面中卻模糊不清，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影響他們手中的設備。
而更多稍微了解一點的人也能認出，在密密麻麻的飛行器上方，緊貼著云層還有幾道龐大的黑影。
那是戰艦！從未進入過母星領空的聯邦軍戰艦！
“內區到底發生了什么？”這是所有旁觀者的疑問。
體育場，草地上，六一將藍色鈔票揣進口袋，慢慢地后退遠離，拉開了與頭頂馬桶頭套男人的距離。
一位異種人為了躲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六一身旁，大口地喘著氣，他發現整個戰場似乎只有這里還算消停一點。
“其他城市趕來的？”那位異種人一愣，這個女孩他從未見過。
六一眨了眨眼，還未開口搪塞，耳機中便傳來了許言的聲音。
“我看到你了。”
同時，那群戴著馬桶頭套的男人動作一致地扭頭望向身后的夜空。
體育場依舊燈光璀璨，數不清的人群擁擠在四周，恨不得穿墻而過離開這里。
沒有人注意到，距離體育場最近的一棟寫字樓，面向這邊方向的玻璃轟然炸裂，碎片如水花般閃爍，朝著地面落去。
同時，一道鋼鐵之軀邁步而動，腳掌踩在窗戶的邊緣，猛地用力將自己彈射飛出，硬生生將合金樓板踩出了一個腳印。
人影憑借著慣性凌空十余米，在開始下墜的時候，背后隆起的破損機械部件閃爍火花，噴射出異常猛烈的高能尾焰。
強大的動力讓人影突然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像是火藥分布不均勻的竄天猴。
但其很快調整方向，化身離弦之箭，朝著體育場中心，六一所在的位置飛撲。
“老許……”六一怔怔地看著天空中的光點，喃喃自語。
而另一邊，同樣心有所感的異種人領袖回頭望去，眉心緊皺，再次收回視線時，卻發現倚靠在舞臺邊緣的K消失不見。
天空中，許言竭盡全力控制著身體的平衡，他現在才知道，鋼鐵俠本人若是存在，那其參加體操比賽一定也能取得不錯的名次。
這特么太難操控了！
背后的半部分離式引擎全功率輸出，完全沒有考慮安全問題，臨時撿來的尾部動力口布滿裂痕，也許下一刻就會當場解體。
一道莫名的粗大光束襲來，許言微微側身躲避，水桶粗的高能炮擊打在身后的寫字樓上，火光沖天。
在他的頭頂之上，無數飛行器懸浮，不知多少炮口自動瞄準了他這位不速之客，更不要提那幾艘大得嚇人的太空戰艦。
“我這算不算吸引火力？本來他們已經朝著體育場開火了才對！”
正在日常神經分叉，耳邊傳來了頻率極高的蜂鳴，大批無人戰機自艦船中飛出，像是離開蜂巢的士兵。
許言眉心一皺，背后的引擎超頻輸出，力求在能源耗盡之前，趕到預定位置的上空。
至于怎么下去，自由落體他估計自己應該扛得住。
總之就別想充當人形靶子，和頭頂的大家伙糾纏了，那些都是在太空里作戰的，進入母星領空就是滿級大號進入新手村。
噗！噗！噗！
許言躲過不知多少道攻擊，但依舊被一道不知什么原理的彈藥擊中，出師未捷，右手臂轟然破碎，平衡性瞬間被打破，殘余的碎片攪入引擎。
數十米高的位置亮起一團火花，六一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邁出一步。
引擎碎片帶著火焰落在場間，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狼狽的身形。
戰場為之一凝，周邊的人群不知發生了什么，只覺這里更加危險。
而異種人則是疑惑，他們似乎沒有遠程火力盟友，又何來被擊落一說？
至于動作停滯的特遣隊員只是稍稍愣神，紛紛躲避著天空中落下的危險碎片。
轟！！！
強大的沖擊力在本就破爛的草地砸出一個土坑，無形的波浪帶著煙塵四散，將小半個戰場籠罩，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咔嚓……
輕微的響動過后，煙塵逐漸散去，許言單膝跪地，左手撐著地面，緩緩抬起了頭顱，紅色的眸子不時閃爍。
“幸好及時調整姿勢，要不然四仰八叉豈不是很難看？”他心里默默地想著。
周邊的異種人不明所以，但訓練有素的特遣隊戰士瞬間將其判斷為敵人，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格殺勿論！
場面再次亂了起來，交戰的雙方同時分出心神，防備著這個不知是敵是友的智能機械。
而面對已經飛出槍口的能量彈藥，許言心里一緊，自家事自家知，他現在不僅右臂斷了半截，左腿也是有些失靈，落地的沖擊力幾乎都被他賭博式的傾瀉在了左腿，所以只好側身翻滾，躲過了第一批彈雨洗地。
“你他媽怎么現在才來！”
六一的方向，老貓蹲在地上，在頻道中親切問候。
“不然呢？”許言一邊朝著那邊靠近，一邊回道，“你還指望我能短時間破解內區的系統？”
“老子背著引擎，硬闖了42道門，順著電梯井爬到了合適的位置！”
說著，許言側身滑鏟，眉心一皺，沖開了馬桶俠們的半圓，來到了六一二人的身邊。
但嚴格來說，并不是沖破，而是那群戴著頭套的男人主動讓開了道路。
“需要幫助嗎？用鈔票支付就可以。”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開口問道，似乎很在意那張藍色鈔票。
許言通過六一的視線早就知道這邊的事情，雖然驚訝于這群行為藝術家的不明身份，但此時周圍已經有特遣隊戰士逐漸靠近，再加上自己的狀態。索性對著六一使了個眼神。
“帶我們出去！”他直接開口。
跟著，六一遞出了手中的鈔票，有些不舍的撅了噘嘴。
“現在不是要面子的時候，能離開再說，大不了以后再搶回來。”許言在頻道中安撫道。
光著膀子的男人接過寫有‘100’字樣的鈔票，對著不遠處的燈光看了看，確認無誤后塞進了頭上的馬桶里。
隨后，這一隊男人同時伸出右手，重重地錘在了左胸口，異口同聲地說道：
“倫理道德委員會下屬機動特遣隊，‘廉價鈔票’，接受平等交易。”
“倫理在下，道德在上，鈔票為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