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淮水,總是多了幾分躁動不安,三月份春潮,本已泛濫過一次,現在雖然對兩岸秋毫無犯,可只要再過半個月,等那夏雨綿延之時,便又要肆虐。藍忠看著這平靜無奇波光粼粼的水面,被乘坐的中型福船穿過,就像生生切開了水面一樣,激起一層層浪花。
“藍大人在做什么呀?”后方一個聲音響起。
藍忠回頭一看,笑道:“原來是常老哥,咱們還有多久到下蔡碼頭啊?”
這位常老哥,本名常南興,常遇春帳下聽差,與李如斌交好,后來李如斌因救常茂而被貶黜軍中后,接替他的崗位成為帳下親兵。后來常遇春病亡,其悲痛欲絕,便退出行伍,受鄭國公相請,成為常府的管家,到現在也有二十多年了。
之前永昌侯藍玉因為不信蔣瓛的話,就派出了藍忠前去打探虛實。正好常南興奉鄭國公之命前往李家莊辦差,藍玉更是常茂的舅舅,兩家走訪頻繁。常茂得知此事以后,放聲大笑,就讓常南興把藍忠捎上了,連帶著藍忠挑選出來的一百名精壯家丁,皆是百戰老兵。
常南興笑道:“大概還有兩個時辰的水程就到了,老弟不會是等急了吧?”
藍忠微微一笑:“是啊,你說那個李如斌,當年我也是見過他的,武藝是不錯,能從數十艘戰船的包圍中一人一船救出國公爺,確實是天兵下凡。可他那個兒子是生員啊,招的還都是莊稼漢,就這還能把錦衣衛連同鳳陽千戶所的百戰老兵打得落花流水?不信,一萬個不信!”
常南興樂了:“老弟,別說是你,我也窩著火呢,我們家也有一百來個家丁在他們那里訓練,不說都是百戰老兵吧,起碼有一小半是吧?結果演武了幾次,全都慘敗,成績最好的一次就殺傷他們四十個人,我這邊是全軍覆沒。媽的,那可都是老子訓練出來的!結果被人家像砍瓜切菜一樣給滅了。”
旁邊一個壯漢插話了:“常老哥你不會是唬咱的吧?您帶的隊伍我知道,里面有常十二和常十八倆兄弟,那都是萬人敵的角色,就這樣還能被人滅了?”
常南興苦笑道:“藍義兄弟,我說的可都是實話。那最好的一次,常十二使得一桿竹槍,左突右襲,連殺十五人,結果就被他們的一個什么特種排長盯上了,那人名兒也有意思,叫李大妮,長得也跟個女娃娃似的,可好看了。”
藍義不屑道:“女娃娃?莫不是兔相公?”
藍忠哈哈大笑起來,周圍幾個聽故事的藍氏家丁也都肆無忌憚哄笑起來。常南興佯作慍怒:“嘿,你們還別不信,這里的人都跟常十二交過手吧?你們誰贏了?”
藍忠四下瞥了一眼,回道:“好像也就是我了吧,能跟常十二兄弟在五十招之內不分勝負,再往后我的體力更好些,能勝他。”
常南興不屑道:“呵呵,五十招?你也算不錯的了。可那個李大妮速度更快,上來之后二話不說拿著盾牌猛地一撞,那個力氣就像是馬車一樣,頓時給常十二撞了個趔趄,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李大妮早已棄盾,僅用一把匕首,就結果了他,那個時候常十二還沒站穩呢。”
藍義大驚:“真的!天啊,這才兩招就干掉了?不過,拿著盾牌總有耍詐的嫌疑啊?這勝之不武!”
藍忠氣的踹了一腳過去:“特么的,戰場上能把人干掉就是對的,管什么勝之不武?再說了,就憑你拿著盾牌能在兩招之內干掉常十二?那,那個常十八也是被李大妮干掉的?”
“不不,”常南興回道,“常十八是被李大妮那個特種排的兩個人給干掉的,一個在前面抵擋,另一個直接從背后刺殺,干凈利落。我后來統計了一下,大部分家丁都只是佯攻牽制,主攻還是這個特種排,干掉的人最多的是李大妮,徒手放倒五個,用器械干掉十六個,自己直到演武結束,身上連一個白灰點都沒有,說明咱們的槍頭根本沒有捅到他,沾都沒沾到。”
“天啊,這個李大妮才是萬人敵!”另一個藍玉的干兒子藍勇感嘆道,“他是不是跟著李如斌大哥上過戰場?”
常南興神秘的一笑:“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了,這個李大妮直到八個月以前還是莊漢,種地的,別說殺人了,兵器都沒摸過。”
藍玉的幾個干兒子大驚失色,藍忠更是連連搖頭:“常老哥,這個玩笑可開不得!怎么可能嘛,一個莊漢,訓練個半年,能擊敗常十二這樣的好漢,還能手刃二十多人!不可能!”
干兒子們也都連連搖頭,表示不信,常南興無奈:“我一開始也不信,后來親自和他比劃了一下,發現他的招式略有些生硬,肯定是剛學的武藝,然后還問過了家丁連所有人還有李家莊上的莊戶,都說李大妮是剛剛才加入家丁的,這才相信了,原來這個世上真有天賦異稟的人。”
藍義連連搖頭嘆息:“不敢信啊,不敢信,大哥,咱們這回去砸場子,不會要沒戲了吧?”
藍忠一個腦瓜崩敲了過去:“特么的,干爹剛讓咱們出發的時候,就屬你小子叫喚的最兇,狠話放的最多,怎么,這就蔫啦,你就耶熊吧你這個玩意兒。”
藍勇叫道:“就是,二哥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咱們這手下百十來號人都是跟著干爹上過戰場的,十四年的時候咱們打云南,那個平章達里麻還是你擒獲的呢,你自己的戰功你都忘了?不比那什么李家的家丁強上百倍!”
幾人正在打氣時,一個船夫前來報告:“管家爺,前方來了兩條客船,打著旗語說,是李家莊的家丁,特意來給咱們引路護航。”
“護航?啥意思?”藍忠不解地問道。
常南興倒是一笑:“他們倒有心了,每次都這樣。”隨即跟藍忠解釋道,“護航的意思就是,一路護送咱們航行到碼頭,看到他們就說明應該不到二十里水路了。”
“他們為啥要來護航?”藍義好奇的問道。
“那個李之弘第一次護航之后我就問他什么意思,他解釋道,是為了表示對我們這些老兵的尊重。他的父親李如斌上過戰場,他也知道戰場殘酷,更知道沒咱們這些人就不會有大明的安定繁榮,是以對老兵極其尊重。這水路匪患甚少,就算有咱們也能擺平,因而護航只是一個說辭,更多是的表示禮節,表示對咱們這些百戰老兵的敬意和欽佩。”
“哈哈,我喜歡這個小子。”藍勇毫不掩飾自己對李之弘的喜愛,“特么的,那些個士大夫官員,看著咱們就說大老粗,粗鄙不通文章,特奶奶的,沒咱們上前線拼死拼活,哪有他們說話的份,還不是給元虜當奴才去?”
藍忠也笑了:“兩位弟弟,看來這個李之弘還是挺上道的,知道咱們要來砸場子,先表示禮遇,不管怎么說吧,這份情誼咱們也收下了,畢竟也是給咱們干爹的面子嘛。”
“管家爺,兩條船給咱們送東西了。”那個船夫又來報告,“船上有一個叫李大妮的人對我說,天氣炎熱,幾位長途跋涉非常辛苦,李家大公子鄉試在即,不便親至,遂特意送上李記果酒和果醋各三百斤,均已冰鎮,用以解暑。還說,等到了駐地,還會大擺宴席,為我們接風洗塵。東西就在船下呢。”
“哈哈哈,我越來越喜歡他了!”藍勇放聲大笑,“這李大公子還真的很貼心啊,據說這李記果酒和果醋甘冽可口,是解暑利器呢,大哥,人家的好意咱們就收下吧!”
藍忠微微一笑:“行!叫弟兄們出來,喝酒解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