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針薛家因薛巧娘的無縫天衣聞名于世,至今已有五十余載。
當年風華正茂的薛巧娘如今也到了花甲之年,但這個女人卻有一雙非常年輕靈動的眼睛,再加上很會保養,燈光昏暗處望之便似二十七八歲的小娘子。
“見過薛夫人。”
葉誠抱拳。
按年紀,是該叫薛老夫人的,但女人,十八歲后便聽不得一個老字。以他的智慧,自然不會犯這等錯誤。
“國主可是稀客,不知上門所為何事?”薛巧娘笑盈盈問道。
“前些日子遇到陸小鳳,本想約他喝酒,中途卻是出了岔子,今日天氣晴朗,正是喝酒的好時候。”葉誠笑道。
“些許小事國主差人過來通知一聲即可,何需親自上門。”
“左右無事,再說葉某朋友不多,在京城,更是只有陸小鳳這一位朋友,上門拜訪一二也是應該的。”葉誠回道。
陸小鳳是個浪子,本事大,身上卻沒什么錢財。
所以住在‘女友’家!
按理,這很不附和大明規矩,但陸小鳳一向不是拘泥規矩的人。
“倒也是這個理,可惜國主來得不湊巧。方才,陸小鳳帶著薛冰訪友去了,也不知何時能回。”
“既是這般,葉某便告辭了。”
葉誠瀟灑轉身。
老太太并沒客套留客拉關系,而是低頭又開始針線活。
薛家諾大名頭,以及各方友善關系,都靠無縫天衣維持。
這門手藝她并未藏私,但對天賦要求極高,這么多年大明除她之外,沒人能做出第二件。
故而不得不抓緊零碎時間趕活計。
幸好,對于她而言,沒什么比繡衣更讓她歡喜,也沒什么關系能比繡衣更牢靠。
離開薛府,葉誠走向天香樓。
朋友不在,但飯還是要吃的。
嗖!
一枚石子破空而至,葉誠并未催動護體內勁,而是反手把它抓手中一捏。
石子碎開,里面是紙條,上面有行歪歪扭扭的字:陸小鳳在蛇王處。
蛇王,城西大佬,以義薄云天聞名,是地底黑暗老鼠的領頭人。
城西甚至有人稱蛇王為夜天子!
白天,皇帝說了算;晚上,蛇王說了算。
這,當然是句笑話!
事實上,蛇王之所以能當蛇王,是因為他圓滑、油潤,從不得罪他得罪不起的人。
可惜的是,有些事不是圓滑就能解決!
畢竟他得罪不起的人太多了!
……
城西烏巷,可以說是京城黑暗面的縮影。
整整一條巷子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店,亂七八糟的人。
這些人除了臟亂,眼神更是……沒法用言語形容,就是那種直勾勾,類似癡漢。
反正,看著就非常不舒服,就知道他們不是好人!要么小偷,要么逃犯,要么殺手!
巷子陰暗,地上還留著的陰天雨后的泥濘,兩旁店鋪門面窄小。
初至巷口,就能發覺有種無法形容的奇妙香氣,隨風傳了過來。
聞香而行,第十三個店門口擺著個大爐子,爐子上燉著一火鍋東西,香氣就是從鍋里發出來的。地方很臟,墻壁桌椅被油煙熏得發黑,連招牌上的字都被熏得無法辨認,但這種香氣實在誘人。
葉誠剛停下,店里伙計便從鍋里勺了大碗像肉羹一樣的東西。
還在冒著熱氣,不但香,顏色也很好看。
拿起湯匙趁熱,味道果然鮮美,除肉外還加了不少東西。具體是什么,就不便深究了,畢竟世上很難有兩全的事。
如果有,那價格肯定就不便宜!
葉誠滿足的放下湯匙,運足內勁:“白云國主前來訪友!”
周圍桌椅上下震動不止,店門招牌更是啪嘰一下跌了下來。
“睬乙懾地夷家重敢晤敢晤倍!”
巷內漢子嚷著一些聽不懂的話沖了過來,但很快便聽一聲呵斥,一個個又縮了回去。
“白云國主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蛇王迎了出來。
這是一個很瘦的人,用皮包骨形容一點也不過分。
陸小鳳和薛冰也出來了,大笑著道:“國主今日真是好雅興。”
葉誠皺了皺眉:“入內談吧,這著實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請!”
蛇王進入店鋪,在前方帶路。
后門外是條更窄的小巷子,陰溝里散發著臭氣,到處都飛滿了蒼蠅。巷子盡頭,又有扇窄門。
推開門走進去,是個很大的院子。十來條精赤著上身的大漢正在院子賭錢,賭得全身冒汗。角落里堆著幾十竹籠子,裝著毒蛇、野貓、野狗。一個人正從籠子里抓了條黃狗,隨手往旁邊大水盆里一按,活生生將狗淹死。
薛冰看著想吐。
陸小鳳卻聲色不動道:“這才是殺狗行家,點血都不漏,狗肉吃了才補。”
“看來這兩日發生了些有趣的事。”
兩日前如膠似漆,如糖似蜜;兩日后暗藏機鋒,夾槍帶棒,陸小鳳果然還是個男人!
薛冰似乎沒聽出話外音,柔弱地緊抱陸小鳳胳膊。
光看模樣,甚能激發保護欲,但她不知道的是,男人的心變了,那么看東西的角度也就變了。
當然薛冰也可能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
唉,無趣的男女之情,來的快去得更快。
葉誠暗自搖頭,想有種掉頭就走,但最后還是跟了進去。
小雜貨鋪上裝著條很窄的樓梯,一道窄門上接著用烏豆和相思豆串成的門簾子。
屋子里和外面完全是兩個天地。茶杯是用整塊白玉雕成,果盤是波斯來的水晶,墻上掛的書畫,其中有兩幅是吳道子的人物,一幅是韓干的馬,還有個條幅,居然是大王真跡。
當然,最惹眼的還是軟塌,上面竟鋪了一層白虎皮!
虎皮已是罕見,白虎皮傳聞有祛百邪之效,其價非是黃金所能衡量。
“國主,請。”蛇王很虛弱,手在抖,但還是拿起酒壺斟酒。
金樽玉爵,配上琥珀色的酒,完美!
“酒便不喝了。”
葉誠打斷道:“孤此番前來,除了訪友,順帶還想解決繡花大盜一案,不知蛇王何以教孤?”
蛇王的手更抖了,琥珀色的酒滿出,灑在白玉桌面上,點點滴滴,甚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