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邊忽然傳來了劇烈的騷動,一只披著鱗甲的“惡龍”從沼澤扭動著身軀朝池邊的讓娜沖來。
那是一只近五米長的短吻鱷,頭部幾乎占了身長的四分之一,一定是巨蛙散發出的血腥味吸引了它的注意。
讓娜一個前空翻躲過了鱷魚的利齒,拔出匕首刺向它的頭部。那匕首像是插入了石縫一般卡在鱷魚頭部的甲胄中間,雖然多少對它造成了傷害,但也只是杯水車薪。
“怎么……這么硬啊!”讓娜的手掌被匕首傳來的沖擊力震得發麻,鱷魚甩過巨口,轉身就要咬住讓娜的大腿。
千鈞一發之際,德拉諾一個箭步沖到了鱷魚身后,揮起短劍向它的手臂砍去,卻僅僅在鱗片的縫隙中切開了一道手指長的裂痕。
鱷魚忽然失去了力氣,四肢麻痹地趴在地上開始抽搐,它的身體如同石化般漸漸僵硬,終于變成了一尊“雕像”。
“呼,讓娜,沒有受傷吧?”
“我很好,德拉諾先生,剛才是我大意了,這種奇怪的生物還是頭一回見到。”讓娜望著腳邊巨大的爬行動物,終于松了口氣。
德拉諾甩去劍刃上沾著的血漬,毒液已經和劍刃融為了一體,整個劍身都被染成了深藍色,正如他的發色一般。
“若僅是這不到一米長的短劍,頂多也只能在這巨鱷身上劃出微不足道的切口。毒液彌補了短劍長度的缺陷,讓它的任何一擊都變得無比致命。”他心想。
“俺勸你最好還是離那大蟲子遠一點。”庫伯指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巨鱷說道。
德拉諾感到有些疑惑,難道是毒性不夠嗎?
“俺只是告訴你這毒能讓生物麻痹,可沒說能直接殺死它。”
庫伯剛說完,德拉諾似乎在余光中看到鱷魚尾尖輕輕動了一下。
“不過能麻痹敵人也足夠了,我們得先想辦法穿過這片沼澤。德拉諾,看看正南方是在哪邊。”維基莉可將長矛纏好,綁在了背后。
德拉諾從懷里掏出羅盤,紅色的針頭筆直地指著正前方的沼澤。
“我們好像走對方向了,但看樣子得先想辦法從這片沼澤穿過去。”他抬起頭,望著彌漫著濃霧的沼澤,四處回蕩著兩棲類生物那不祥的嘶鳴。
“無論怎么說,水路都太危險了,光是站在岸邊就引來了兩只大蟲子。”維基莉可抬起頭,仔細觀察著沼澤中任何能夠遠離水域的途徑。
德拉諾順著她的目光向前望去,靈感忽然閃過腦海。
“既然要想辦法遠離水路,那當然是越高越好!”德拉諾伸出手指向空中,眾人將目光投在了榕樹垂下的萬條藤蔓上。
德拉諾曾經在艾興萊德的山林里接受過這種訓練,利用繩索躍過地上鋪滿利刃的森林,這項訓練對于他這樣臂展兩米多的戰士而言再簡單不過了。
“你這小藍毛兒還挺會想辦法的嘛!就按你說的辦!”維基莉可用庫伯的語氣朝德拉諾贊賞道,轉身爬到了身邊的榕樹上。
“嘩——嘩——”維基莉可扯了扯榕樹藤蔓,看起來似乎很結實。
“行得通!”她朝著樹下眾人喊道。
“庫伯,以防萬一,你還是趴在我背上吧。”德拉諾蹲下身子對矮人說道。“嘖”,庫伯咂著嘴爬上了德拉諾的后背。
“我這邊重量最大,你們先走。”德拉諾對著維基莉可說道。她點了點頭,向著讓娜做了個“跟上”的手勢,蹬起樹干,抓著藤蔓蕩到了另一邊的榕樹上。
“德拉諾先生,請千萬小心。”讓娜回頭向德拉諾叮囑后,抓起藤蔓也跟著蕩了過去。
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不能向下望,德拉諾內心清楚這一點,可還是忍不住低頭朝沼澤望去。各種巨大的淡水魚在沼澤里翻騰著,水花、氣泡,還有無數雙在底部對著樹干虎視眈眈的肉食爬行類的眼睛。
想也知道,萬一沒抓牢或是藤蔓突然斷裂后他會有什么下場。
“真是個壞點子……”德拉諾深吸一口氣,抓著藤蔓向前蕩去。
耳邊掛起了熱風,庫伯緊抱著的雙臂讓德拉諾更加緊張了,在降到最低的那一瞬間他明顯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準備隨時躍出水面,將他和庫伯一口吞下。
重力的加速逐漸減緩,他的身軀在空中劃過了九十度的完美弧線,雙腳穩穩地落在了樹干上。
“滿分十分,我給十二。”維基莉可贊賞著拍了拍德拉諾的肩膀,轉身又向前蕩去。
“嗯,還是挺簡單的嘛。”庫伯不屑的語氣從背后傳來,德拉諾感覺他雙臂的肌肉似乎漸漸放松了下來。
“你也試試吧?”德拉諾將藤蔓遞向身后。
“沒技術含量,俺可不稀罕。”庫伯撅起嘴說道。
德拉諾翻了個白眼,抓緊了藤蔓又一次蕩在空中。
越深入沼澤,池中的怪物就越多得夸張,陽光漸漸在樹梢暗了下來。這些見不得光的沼澤生物為了生存,進化出了各種怪異的長相:
鏟子般的吻部、植物般的魚鰓,甚至還有的長著魚竿狀結構的尾巴,像人類一樣在池邊垂釣著等待獵物上鉤。
“這種地方我絕對不會再來第二次了。”德拉諾每蕩過一條藤蔓,心中的想法就越發堅定。
身下的沼澤漸漸變得淺了許多,陸地再一次出現在了眼前。德拉諾對于回到叢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期待過,他跟上了維基莉可和讓娜的動作,順著藤蔓回到了地面。
“亞伯大陸旅游團,順利著陸!”維基莉可站起身擺了個勝利的造型。
“如果這算是旅游,倒希望能給我倒貼些錢。”德拉諾踩著干燥的土壤,心里也踏實了不少。
他從懷里掏出羅盤,指針對準的方向是一片被叢林覆蓋著的建筑物。他正準備朝著廢墟走去,卻發現維基莉可轉身走到了沼澤邊。
“這地方有什么值得你留戀的嗎?”德拉諾蹲下身,庫伯順著他的脊背滑倒了地上。
“嘿嘿,有點好東西。”維基莉可賣著關子,蹲在沼澤邊,用手撥開了泥水。
“真是惡趣味啊,你在抓什么東西嗎?反正這里的魚我是絕對不會吃的。”德拉諾湊到了她的身邊,只見維基莉可舉起一個玻璃瓶,里面裝著一團黑色的蠕蟲。
“是水蛭,雖然這東西長得不受待見,飲食習慣也有點惡心,但在我這里它能派上大用場。”維基莉可說著,又將那個瓶子朝德拉諾湊近了些,他趕緊后退了幾步。
“我可沒多余的血來養活你的寵物,時間不多了,趁著天還沒黑趕緊離開這里行嗎?”德拉諾輕輕推開了她手里捏著的玻璃瓶,這玩意兒讓他聯想到了濃霧中見到的“塞壬蠕蟲”。
“我又沒在開玩笑……”維基莉可嘟起嘴唇,用瓶塞塞緊了裝著水蛭的玻璃瓶,起身跟上了德拉諾的腳步。
德拉諾撥開前方的密葉,那建筑物的全貌出現在了眼前。
林立的石柱上爬滿了寄生植物,倒坍的矩形屋檐像是墓碑般斜插在地面。石塊砌成的雕塑散落在地上,地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泥土,依稀還能看見隱藏在其下的磚塊。
黃昏的陽光灑在眼前的廢墟中,像是宣布著某個神秘國度的滅亡。能想象到這些破敗的建筑物曾經多么輝煌地屹立在亞伯大陸的一角,只是如今那些受它庇護的一切都已不復存在。
“這是……圖莫拉罕?”維基莉可似乎認得這種建筑風格,它屬于一個曾經被稱為“童話王國”的文明——圖莫拉罕。
“不再是了……五十多年前亞茲拉人橫跨大洋攻入了圖莫拉罕,從那時起,這個文明就銷聲匿跡了。現在留下的一大片廢墟是被夜魔詛咒的夜之城——墨菲斯蘭。”庫伯作為亞伯居民對于這個國度的傳說再熟悉不過了,這里是夢魘之地的邊緣。
維基莉可并不知道關于這個“墨菲斯蘭”的一絲一毫,在她的印象里,圖莫拉罕是夜魔族建立的文明。他們雖然自稱墮天使的后裔,卻天性善良、熱愛和平,圖莫拉罕的童話在尼坎洛斯等諸多國家都很受歡迎,甚至成為了無數人童年的美好回憶。
會彈琴的鸚鵡、在森林里舞蹈的青蛙、還有試圖用魚竿釣水中月影的狐貍。新月之時,夜魔族的人們吹起排簫,少女們沐浴著月光翩翩起舞,圖莫拉罕曾是那樣一個充滿奇妙幻想的國度……
可眼前的廢墟卻和童話中的描述有著天壤之別。
“亞茲拉人,讓圖莫拉罕滅亡了嗎……”無盡的悲傷涌上心頭,亞茲拉人滅盡了曾經屹立在弗拉克圖的光芒——梵尼西亞,現在又是輪到了童話的源頭。夢想碎裂的聲音在維基莉可的胸腔擴散開來。
“這下可不妙了,俺寧愿回頭跟那些癩蛤蟆睡一起也不會在這鬼地方過夜的。”庫伯說著,轉身就要回到沼澤去。
德拉諾抬頭望著眼前的廢墟,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庫伯。
“我們沒時間往回走了,今天得想辦法穿過這‘夜之城’。”德拉諾堅定地說道。叢林和沼澤也并不安全,很多不明的夜行動物還沒出動,相比起行動不便的沼澤,廢墟無論如何也是相對安全一些的。
庫伯掙扎著甩開了德拉諾的手臂,伸出粗壯的手指指向德拉諾的鼻子。
“聽好了藍毛小子,俺是看在維琪公主的份兒上才會幫你們的,關于你身上有什么荒唐的詛咒和俺沒半毛錢關系,這么著急去送死就請便吧!”他瞪大了眼睛,胡子在下巴周圍不停地顫抖。
“德拉諾說的有道理,眼下太陽就快落山了,就算我們的目的地不同,現在也得先想辦法在這附近度過一夜。傳說是聽來的,但那沼澤附近的怪東西大家可是有目共睹。”
維基莉可指著身后的叢林冷靜地分析道,沼澤那邊傳來了什么龐然大物落入水中的聲響,庫伯感到有些不妙,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好吧!好吧!真是一群趕著送死的瘋子!”庫伯將雙拳高舉在空中,氣呼呼地跟著眾人朝眼前的廢墟走去。
德拉諾走到一處祭壇般的建筑面前,石塊被精細地切割成了矩形,砌成了三邊的樓梯一直延伸到高高的神廟邊上。
“這是個祭壇嗎?”他問道。
“是夜魔族的慶典神壇,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就是熱衷于運用三角形,神廟、祭壇、窗戶,凡是比較重要的建筑都是三角形的,好像除此之外他們就沒別的表達方式了。”庫伯指著樓梯上用三根支柱撐起的神廟,也就只有那地方還算是比較穩固。
“那兒看起來挺高的,我們可以好好觀察一下周邊的地形,如果有什么危險,防御起來也會方便一些,你怎么看?”維基莉可用手肘搗了搗德拉諾的腹部,他的身體似乎越來越結實了。
德拉諾環顧了一下周邊的廢墟,似乎再沒有什么建筑還是完好的。
“看來除此之外也沒別的選擇了,咱們就湊活著住一晚上吧,至少比睡在泥地里強。”德拉諾笑著拍了拍庫伯圓滾滾的腦袋。
“啊!對!你現在滿意了吧?”庫伯不屑地說著,抬起手撥開了德拉諾的胳膊。
神廟大概有三層樓那么高,三根石柱經歷了風吹雨打依然堅定地頂起石板雕成的天花板,一條鎖鏈吊著口小型金屬圓鐘錘在眾人的頭頂,看不出具體是用什么材質打造的。
雖然一共有三道階梯,卻只有兩道能通向神廟內部,另外一道階梯的盡頭被一面巨大的石墻封住,刻著奇怪文字的浮雕布滿了整面墻壁。
“上面寫著什么?”德拉諾指著那面墻問道。
“俺看起來像是什么詞典嗎?不知道!”庫伯蠻橫地說道。
“我在童話書上看到過類似文字,這是天靈和夜魔使用的語言——加拉瓦爾語。”維基莉可走近了墻壁仔細閱讀著浮雕的文字。
“‘驅噩之鈴鳴響,慶祝新月之主帶來的光芒’?他們似乎對月亮很感興趣,這是什么儀式用語嗎?”維基莉可撓了撓頭,眾人也是聽得一頭霧水。
“總而言之,我們得先趁著這份難得的安寧好好休息一下了。”德拉諾不再嘗試著理解這類似于咒語的詩詞,他轉身坐在了神廟的階梯口,望著遠處的夕陽一點點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