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二人的身軀如流星般砸落在地,落地的一瞬間德拉諾明顯聽到了器臟爆裂的聲音,脊背因為充血而感到麻木且僵硬,這下可能再也無法站起身來了。
“讓娜……”他恢復了知覺,趕緊松開雙臂查看懷中那姑娘的狀況,她被自己的身體牢牢包裹住,看不出來有什么明顯的外傷。
德拉諾趕緊將手指抵在了她的上唇,指尖依然能感受到溫熱的氣息。看來多半是因為震蕩而昏了過去。
他松了口氣,正準備扶著地面站起,手掌傳來了毛茸茸的觸感,他側過頭去,竟然是那只可憐的駱駝。
沒想到自己居然碰巧落在了駱駝的身體上,之前那陣爆裂聲應該也是駱駝體內發出的。他仰起頭,順著裂隙的墻壁向上望去,隱約能看見天空已經布滿了星辰,卻怎么也聽不見庫伯和那巨獸搏斗的動靜。
四周堆滿了石墻的碎塊,看來就連迷宮本身也沒逃過一劫。
他感覺讓娜的背上有什么東西鼓鼓囊囊的,伸出手一摸,那是維基莉可交給她保管的背包。
“嗯……德拉諾先生?”懷中的姑娘漸漸蘇醒,她雙眼迷離,幾乎看不清德拉諾的面孔。
“噓,暫時不要亂動,等你完全恢復了再說。現在容我想想辦法。”德拉諾趕緊扶著讓娜坐在了駱駝腹部,她身體冰涼,看來還得有一陣才能繼續行動。
他深呼一口氣仔細分析著當前的情況。維基莉可是最早墜入懸崖的,就算那長矛沒有徹底刺穿她的胸口也只能是兇多吉少。眼前的四周都被黑暗籠罩著,即使擁有了夜視的能力也只能模糊地看清半徑五米以內的事物。
除了讓娜身下的駱駝,他身邊還有另外兩具碩大的尸體。他走到駱駝的身邊,這些任勞任怨的搭檔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無法再陪伴他們走完剩下的路了。
德拉諾蹲下身用手撥開了鞍袋,毛毯、水壺、剩余的糧食還有那張寶貴的羊皮地圖仍毫發未損。他趕緊從讓娜身后取下背包,將為數不多的物資收集了起來。
“看來直到最后一刻你們也依然守護著我們。一路上辛苦了,好好休息吧……”他用手掌撫摸著駱駝的脖頸,那碩大的身軀已經失去了溫度,它們再也無法應答主人的指示。
讓娜扶著后頸搖了搖頭,張開雙臂活動著僵硬的肩膀,“看來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德拉諾先生,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接下來該怎么辦?德拉諾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左右都是百米高的石壁,很明顯他們被囚禁在了裂隙底部,不出意外的話維基莉可應該也在裂隙之中,無論如何得先沿著腳下崎嶇的道路繼續向前先找到她,等找到了離開這里回到地面的道路,他們一定要想辦法帶著庫伯離開這鬼地方。
“先走走看吧。”他單肩挎著背包,伸手將讓娜輕輕拉起,沿著黑暗的溝壑向前走去。
腳邊傳來嚙齒類動物的窸窣聲響,蠕蟲般的尾部拍打著德拉諾的靴子,如此深度竟然還有老鼠存活,看來這里根本不是在一瞬間形成的地下溝壑。
德拉諾順著兩旁的墻壁向前望去,隱約中似乎看到了什么光芒一閃而過,他俯下身從腰間抽出了短劍,脊背緊貼著石壁向前慢慢靠近。
他沒有看錯,前方拐角處的道路被閃爍的光點照得透徹,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顏色,像是盯著雪地太久后產生的淡藍色的錯覺。
可眼前只有這一條路可走,無論那光芒是什么,他只能一探究竟。
德拉諾轉身將短劍對準了那光源,只見眼前出現的是一團閃爍著微光的球體,它懸浮在空中左右搖曳著。借助著那恍惚的光芒,大概能看清眼前的地面不再是狹窄的溝壑,而是一處寬闊的地下溶洞。
那球體像是鬼火般幽暗不清,伴隨著洞內時而吹來的微風有節奏地閃爍著,德拉諾隱約能看到它的頂部長著一根漆黑的觸須,看來正是那東西將它懸掛在了空中。
腳邊的動靜越來越大,成百上千的老鼠在身邊狂奔起來,爬上四周的墻壁朝著那光球飛撲過去。
就在鼠群即將夠到那光球的一瞬間,漆黑的觸須忽然抖動起來將光球向上拉起,黑暗中閃爍出兩道白光,溶洞地面的尖銳石柱忽然向上抬起,與頂部的石壁契合成了一體。
迸射出的氣流將德拉諾吹得睜不開眼,當他回過神來,只見眼前的溶洞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印著巨大齒痕的沙地。
幽明的光球再一次閃爍起來,一顆巨大的頭顱緩緩向前爬來,它張開大嘴,長滿利齒的下顎貼在地面,溶洞的樣貌逐漸又出現在眼前。
原來地底根本不存在什么溶洞,眼前恐怖的生物正是一直無比巨大的安康魚。作為海邊長大的孩子,德拉諾對于這種狡猾而懶惰的生物再熟悉不過了,它們的觸角會在黑暗中發出光芒,等獵物受到引誘逐漸靠近時就會猛地合攏巨口將之吞入腹中。
但現在是在沙漠的地下,周圍出了沙子連一滴水都見不著,怎么會有如此巨大的安康魚呢?
“溶洞”中緩緩拂過一陣微風,空氣中夾雜著刺鼻的血腥味,這正是說明眼前的生物已經完全適應了干旱的生存環境,像是爬行類動物一般用肺進行著呼吸。
最讓人頭疼的是那龐然大物正好堵住了二人前行的道路,上下顎的距離大概有六米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它的頭頂翻過去。
靈感從德拉諾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仔細回憶起之前在沙地上看到的軌跡。安康魚在合攏嘴的一瞬間會向一邊退去,沙地中的軌向右手邊偏轉,看來只有那一刻才能保證避開它的攻擊繞到身后。
他從身后的背包中取出了一塊肉干,雖然食物非常寶貴,但沒什么東西能比自己和讓娜的安全更重要了。
“讓娜,等這家伙合上嘴退后的一瞬間你什么都不要考慮,立馬沖過去!”雖然德拉諾自己也不確定留給他們的空隙到底有多久,但憑借讓娜的身手足以保證能夠安全抵達對面。
讓娜深呼一口氣,俯下身子準備行動。
德拉諾舉起右手中緊握著的肉塊,對準了空中搖曳著的光球猛地砸去。觸角提起光球飛向空中,尖銳的鋸齒再一次合攏,安康魚的全貌出現在眼前,它抖動著嘴下的兩只巨鰭向后退去。
二人抽動著身體迅速向前沖去。讓娜先一步抵達了彼岸,眼看德拉諾距離眼前開闊的沙地還有一步之遙,身邊的巨物卻已經張開大嘴猛地向他沖來。
“就差一點了!德拉諾先生抓住我的手!”讓娜趕緊轉過身去打算拉住德拉諾的手臂,身體卻被對方一把推開,
“快走!!!”德拉諾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讓娜喊道,轉身拔出火銃對準了腳下的沙地。
槍火的聲音還未響起,只見那渾身布滿鱗片的巨物已經遮蓋住了讓娜身后的道路。德拉諾那熟悉的身姿活生生消失在了讓娜的面前,只有那巨物依然享受著口中的美餐,再一次對著他們來時的裂隙張開了巨口。
“德拉諾……先生……”讓娜聽見了安康魚腸道蠕動發出的低吟,自己僅剩的希望就這樣化為了泡影。她跪倒在地上,手指緊緊扣在了冰冷的沙土中。
憤怒和悲傷交融在一起,壓迫著她的胸腔發出了悲鳴。血液像是暴走的蜂群般在肌肉中瘋狂地竄動,伴隨著每一口呼吸她的體溫逐漸變得熾熱如火。
她清楚這樣的反應對于利寇斯人而言意味著什么,堅咬著的牙齒如著魔般開始增長。
一下……三下……十下,心臟像是戰鼓般轟鳴,泵動著熱血呼喚著她的本能。
“狩獵之息……”
她弓起脊背默念道,身軀不斷膨脹著變成了近乎巨狼般的野獸。
身后的長發向上豎起,增生的肌肉被衣物緊緊包裹住,讓娜再也無法控制住狩獵的本能。她屏住了呼吸,雙眼透過了那巨大的身軀看見一顆赤紅的心臟正緩慢地跳動著。
讓娜一把扯住安康魚的巨尾,她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的力量,揮舞著雙臂扯斷了巨魚的尾鰭。
劇痛刺激著巨魚的神經,它翻轉過來抖動著雙顎朝讓娜襲來。
沒有一絲猶豫,讓娜捏緊了利爪一拳打碎了迎面而來的巨齒。
安康魚合攏了口腔整個翻倒在地,雙鰭貼在沙地上劇烈地掙扎起來。她趁機蹬開石壁猛地躍起,揮舞著鋒利的獸爪朝安康魚的腹部襲去。
被剝落的鱗片插在了沙地中,讓娜抬起右臂蓄足了力氣插入了巨魚的腹中,她緊緊抓住眼前通紅的臟器將它捏得粉碎。
下顎如石柱般的利齒深深插入了沙中,巨魚的口腔發出了最后一聲嘆息,肉山般的身軀停止了掙扎。
讓娜的心臟漸漸恢復了平靜,她的身體慢慢萎縮了下來回歸了原本的模樣,失去彈性的衣物掛在身上如帆布般松散。
巨魚的身上沒有德拉諾的影子,難道他已經被嚼碎成了肉塊被巨魚吞入腹中了嗎……
怒火逐漸散盡,取而代之的是潮汐般洶涌的悲傷。
“讓……讓娜?”那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過身去只見德拉諾的身軀被牢牢嵌在了沙地中。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多虧有這片沙地了啊,我差一點還以為就要被那東西壓死了呢……”德拉諾苦笑著從沙坑中爬起身來,幸虧早在安康魚襲來的一瞬間他就已經用火銃在地下炸開了一片空隙才得以躲過一劫。
“蠢......蠢蛋!德拉諾先生就是沒大腦的藍毛恐鳥!”
讓娜閉上眼睛朝著德拉諾痛罵道,珍珠般晶瑩的淚滴不住地滑落臉頰,浸濕了胸口寬松的衣衫。
“藍毛恐鳥是啥啊?哎喲別別別,我對女人的眼淚最沒轍了!”德拉諾頭一回聽見這樣獨樹一幟的罵人方式,他趕緊起身朝她跑去,這下玩笑可真是開得太過火了。
讓娜一把握住了胸口,她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嚇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過度使用的能力耗盡了她的體力,只感到眼前像是忽然落下了黑暗的帷幕,她身體失去了平衡朝著地面墜去。
“嘿咻……”德拉諾趕在讓娜落地前一把抱住了她,之前的那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讓娜不愧是利寇斯人的后裔,但與眾不同的是她似乎能在變成狼人后依然保持著理智。
看來自己總是想著要保護她有些多此一舉了,他明白很多話必須得等到自己夠資格才能說出口。
德拉諾將長毯裹在了讓娜的身上,雙手托起她的身體站了起來,側過頭看著繼續延伸下去的裂隙,
“我也許就是個沒腦子的藍毛恐鳥吧……但注定也不會是個平凡的迦南人。時間會證明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