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車上看不見車夫的影子,牽著四匹駿馬的韁繩穿過了車廂前方的矩形透風窗中,看起來像是一座移動的堡壘。
“是時候了。”
杰特將搭在一條腿上的另一條腿抬起,整理好染紅的鎧甲走到了飛道邊上。她從胸甲下掏出了一張破損發黃的卷軸,朝著迎面駛來的馬車大張開來。
馬蹄停在飛道上不久后,那扇矩形的透風窗像是抽屜一般向下拉開,黑暗的車廂中露出了一對隱約閃爍著銀光的圓形物體,本以為那是什么生物的眼睛,但職業習慣告訴德拉諾那多半是燧發霰彈槍的槍口。
“私自攔截納格修斯王國的運輸車,膽子可不小。”
一個低沉而不圓潤的聲音從車廂中傳來,看樣子車夫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男人。
“南領加拉瓦爾王國的‘紅騎士’——杰特雷麗琳,立誓加入納格修斯騎士團為傳說與和平而戰。”
杰特用堅毅而不失尊敬的語氣向車內那人說道。相信這么多年來她早已將這句臺詞背得滾瓜爛熟了,眼前正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時刻,德拉諾只是懷疑這樣的回答可能不足以讓運輸隊的護衛放松警惕。
沉默片刻后,車床內伸出了一條被麻布衣袖半包住的干癟手臂,像是放大版的螞蟻節肢,夾帶著一絲詭異的煙霧擺在了眾人面前。
“請愿書?”
德拉諾并沒有理解護衛所要表達的意思,還好杰特及時反應了過來,她將腰間的細身劍抽出,舉起雙手將它丟在了一邊,左手端著那副難得的油畫遞到了那條手臂的正前方。
“事件發生的時間?”
“圣跡1718年十二月八號早上七點二十,正好是日出后不久。”杰特朝對方回答之后又將那些數字低聲重復了幾遍,那明顯只是她一時興起想出的時間,所以必須牢牢記在心里以免之后會出現差錯。
“嗯……”那條手臂端起了油畫,藏身于車廂陰影中的那人似乎借助著陽光仔細端詳著畫布上的形象。
“‘紅騎士’是你本人?”
“如假包換。”
“加入納格修斯的原因?”
德拉諾幾乎能感覺到衣兜里的懷表正貼在胸口緩緩運作著,時間在一點點流逝,他有些沉不住氣了,看樣子就算繼續回答下去那護衛也不一定能輕易相信眾人的身份。
“除了之前說過的,還有一個就是帶著和我同行的德拉諾先生等人去納格修斯找個住處,我們什么都缺,除了錢。”杰特轉頭朝德拉諾看了一眼,向車廂內的人繼續說道。
不知為何,德拉諾似乎察覺到護衛忽然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準確點來說,是他腰間拴著的那個被擠出硬幣形狀的錢袋。
那條干瘦的手臂將油畫收到了車廂內,隨即張開了五指再次攤靠在車窗邊。
“路費。”
還裝成什么一本正經的樣子問來問去,說到錢的時候倒是挺爽快的……不過也算作破財免災吧,暫時也不缺這么一點,權當買幾張車票罷了。
老頭一字一頓地說道,關上車門后沿著矮梯走到了駕駛室中。
德拉諾假裝摸摸后頸,將掛在背上的火銃向下推了推,邁開步子登上了馬車。
德拉諾撇了撇嘴角,從錢袋里掏出了兩枚金光閃閃的硬幣,走上前塞到了護衛的手里。就在他靠近車廂的瞬間終于聞見了那煙霧的氣味,比起煙草,那更像是茶葉焚燒的味道。
車廂內似乎只有老頭一人,除此之外盡是裝滿貨物的麻布袋子。車夫兼護衛的老頭嘟起嘴,用煙斗代替手臂向車廂的后方指了指,一行人便會意地向后端走去。
“除了
現在已經能基本確定這輛運輸車將載著眾人駛往刻耳頓了,到了那里之后第一件事無疑是要幫助杰特拿到所謂的“騎士注冊卷”,然后……他需要想辦法填飽肚子。
只是車廂后端已經擺滿了貨物,就連席地而坐的空間都不夠。為了給同行的眾人留出一片空地,德拉諾不得不半低著頭向最靠近角落的那端挪去,半蹲著身子,倚靠在背后高高摞起的木箱邊稍微歇歇腳。
而且車廂內彌漫著發酵乳制品留下的酸臭味,好在頂板上有一個不算小的矩形露天窗。他正想要開口向車夫詢問,話在嘴邊停留了一陣,還是決定按照老頭說的那樣“閉上嘴巴”。于是頂板的木窗被向上推開,他這才望見了湛藍的天空,嗅見了清新的空氣。
話說回來,這樣結構的馬車德拉諾還真是頭一回見到。內部的空間比外觀看起來要寬敞很多,駕駛座和貨倉只有一門之隔,車身整個連成一體,就像是縮小版的船艙。
“別碰貨物,坐穩扶牢,閉上嘴巴。”
在過去一整天的時間里他幾乎沒吃過任何東西,唯一能夠緩解饑餓的就是積雪融化而成的冰水,那東西流入腹中和灼熱的胃酸融合在了一起,腹部像是被車輪碾過一般絞痛。
老人手中掂量著那兩枚金幣,將叼在嘴邊的煙斗挪到了另一邊,節奏性升起的煙霧熏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只是側過頭向眾人粗略大量了一番,便朝著身后擺了擺手。
就在那胳膊收廂的瞬間,馬車側邊的大門終于打開,走出來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他胸前掛著那桿與身材不成比例的巨型獵槍,穿著農場工人標配的粗布背帶褲,一件被燙得滿是煙洞的發黃襯衫松松垮垮地遮蓋住上身,和德拉諾想象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上來。”
幾秒鐘過后,整個車廂如同墜落一般飛速行駛著,并且速度仍在不斷提升。眾人下意識地扶住了身邊任何帶有棱角的物品,一陣顛簸后,車廂的前方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軍事以外,經濟對于那里而言也很重要。”他想起杰特說過的話,看樣子刻耳頓不僅僅是騎士們的舞臺,同時也能成為有錢人的天堂。
說著,老頭將韁繩塞到了年輕人的手里,沒好氣地舉起煙斗朝著他的后腦勺敲了幾下,轉身推開了木門向著眾人走來。
透過駕駛室的門洞,德拉諾看見一個睡眼惺忪的年輕男人走到了車夫的身邊,搶過他手里的韁繩拴在了什么東西上。
“吵吵,睡醒了就知道吵吵!還輪不到你來教我!”
“雷夫!下坡的時候把韁繩拉緊一點!你會把這些畜生累死的!”
不知從何時起,馬車的速度似乎變得越來越快,空氣聚攏成的寒風透過天窗不斷拍打在德拉諾的身上。維基莉可撇了撇嘴,將披肩輕輕搭在了頭頂,似乎在對德拉諾表示著無聲的埋怨。
“快到刻耳頓了,收拾好東西,準備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