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奧妮亞一只手遮在面前,她感覺到了皮膚被灼燒的痛楚,就像是企圖砸向恒星的隕石那樣頑強地朝著那光球漸漸靠近。
就差一步了……繼續……就現在!
“叮!”
銀鈴被高舉過頭頂,搖響的第一聲便讓周圍狂亂的噪音戛然而止。德拉諾感覺壓在自己背上的大山徹底崩塌了,現在只剩下幾個石塊依然壓在那里,隨著白光褪去的程度一點點變輕。
“叮!叮……”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悅耳的音調與強烈的白光揉搓在了一起,逐漸從相互中和的狀態變為了壓倒性的逼迫。在最后一聲回蕩在這建筑中的幾秒鐘內,那光球徹底失去了顏色,無奈地被地心引力牢牢扯回了地面。
球體就落在管道探出來的缺口處,在巴別塔回歸寧靜的同時它也展現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那是一個圓形玻璃容器,底端留出了一個手腕粗的圓洞供那些管道向內輸送血液。容器一半是空的,另一半則覆蓋著一團扭曲的血肉,能看到暴起的青色血管,還有無數深紅色的肉瘤,就像是融化的肺葉一樣癱在那里。
盤踞在德拉諾太陽穴處的膨脹血管漸漸退去,手指下意識地蜷成拳頭將自己撐了起來。他的計劃成功了,雖然這只是個猜測,但自從看到雷奧妮亞的身影起他就相信這個擁有一半夜魔族血統的少女肯定能讓圖莫拉罕的驅夢之鈴發揮出全部力量。
“雷奧妮亞,快回來!”他忽然反應過來,那女孩依然站在距離月之種最近的地方,手中提著銀鈴望著容器中的血肉出神。
“我感覺……有點奇怪……”
那女孩抬手捂住了雙眼,身體失去了平衡左右搖晃起來。就在她即將倒下的一刻,讓娜飛速地沖上前去將她抱了過來。
有什么東西浸濕了讓娜的衣袖,她將雷奧妮亞的雙手從臉上拉到了一邊,發現從那女孩的雙眼、鼻孔和嘴角竟然溢出了鮮紅的血液。
“我看到她了,芙洛拉,她抱著一個……小孩子……”
“嗚嗚嗚……哇!!呃……”
高塔中回蕩著嬰孩的啼哭聲,那聲音震動的頻率突然飆升到幾乎刺破耳膜的程度,在它傳入顱腔的一刻,德拉諾感覺像是有某種巨大的生物將自己踩在了腳下,他體內的臟器被什么東西擰成了一團,痛苦地蠕動著。
“咳!!!嘔!!”
他看見洛普德突然跪在了地上,右手緊緊捂住嘴,卻依然從指縫中流出了粘稠的血液。而此時就連他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嘔吐起來,血液中夾雜著暗紅色的肉塊。
德拉諾注意到紅色的液體忽然遮住了地磚的紋路,他強忍住腹部的絞痛,抬頭向這建筑的中心望去,那些斷裂的傳輸管竟然不住地噴出血泉,猩紅的浪潮向各個方向蔓延開,一轉眼的功夫就已經形成了足以沒過他膝蓋的血湖。
那個玻璃容器在湖中央漂浮了片刻,德拉諾看見胎盤中的嬰兒掙扎著爬了起來,它只有一只眼睛,連接著腹部的臍帶膨脹到了原來數十倍的程度,像是觸手一般瘋狂地抽搐著,直到徹底將容器擊碎,帶著那嬰兒的身體沉入了湖底。
“開始了,月之種已經被驅夢之鈴驚醒了……”洛普德像是宣布災難降臨一般自言自語道。
就在嬰兒消失的地方漸漸形成了一個漩渦,在周圍的浪潮因為離心力而凹陷下去的同時,漩渦的中心卻隆起了一個巨大的肉瘤,血管和肌肉毫無規律地交錯于其上,通過遍布于各個角落的詭異器官貪婪地吸收著血湖的養分。
等到血湖完全干涸的一刻,那顆肉瘤已經膨脹成了一個三米高的詭異生物,原本的臍帶已經被覆蓋上了一層厚重的角質,形成了一條巨大的鉸接式肢體。就在德拉諾正對著的方向出現了一條逐漸撕裂的縫隙,遮蓋住內部的半透明薄膜退到了一邊,露出了一只灰色的眼球。
在德拉諾與那眼球對視的過程中,他似乎聽到了巴別塔中亡魂們的低語:
驅魔人半蹲下來,將蠟燭插在了石磚的縫隙中,火銃的擊錘擦出一串悅動的火花,倔強的小火苗絲毫不顧寒風的侵襲,照亮了洛普德腳邊的區域。
讓娜的吶喊將他的思緒扯了回來,他察覺到一個巨大的陰影遮住了自己的視線,沒有一絲猶豫地翻滾到了一邊。巨大的肢體拍碎了德拉諾之前站立的地面,在他站穩腳跟的一刻右手已經抽出了大劍,雙眼聚焦在那怪物的身上。
“膜拜它……”
“在這里是不可能打敗它的,你眼前的是與天體齊肩的神明。”洛普德不明顯地側過頭向德拉諾說著,從狩獵服側兜的最深處抽出了一支黑色的蠟燭。
相互契合
“轟……崩!!”
德拉諾連猶豫的機會都沒有,他才剛聽清洛普德的話,下一秒那長著巨螯的肢體就已經向他揮了過來。
手掌死死頂住劍身,皮囊下的關節似鋼釘與螺帽契合,他已經做好了接下這一擊的準備。
“為我爭取點時間,拜托了。”
“我將帶你進入夢境……”
巨螯的甲胄與拿菲留斯之劍撞出了足以震碎顱骨的巨響,一股崩雷般勢不可擋的力量灌入了德拉諾的體內,將他向后推出了五米遠,順著肌肉已經震裂溢血的雙腿沖向了身后的地面。
“在這無盡的噩夢中徘徊吧……”
“跪下,為月神的誕生獻出鮮血!”
“德拉諾先生!”
的六邊形石磚像是炮彈的碎片那樣刺入了石柱和墻壁中,忽然被激怒的颶風沿著墻壁的裂隙沖向了高空,地面上只留下脈絡般毫無規律的龜裂。
“真要命……”德拉諾來不及為自己成功擋下了這一擊而感到慶幸,那力量依然順著劍刃源源不斷地灌入他體內,折磨著那些已經斷裂扭曲的肋骨。
“還要多久!?”他朝著驅魔人喊道,鮮紅的血沫難以抑制地噴出了口腔。
“堅持住,不到十秒……”洛普德用身軀守護著那團微弱的火光,將荊棘緊緊纏住右臂,銀質的碎刃交接在一起,凌亂的花紋變成了清晰的文字。
他用右手食指的指環在左腕劃出了一道血口,深紅色的血珠順著文字的凹槽迅速蔓延,為古老而神秘的雕紋賦予了人類難以想象的力量。
模糊的雙眼似乎望見了讓娜向那眼球不斷拋出木樁的身影,一種濃稠的絕望抑制住了德拉諾的呼吸,用狂妄的聲音向他陳述著事實:
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暴走,毫無顧慮地將血液泵入了他的顱腔,在太陽穴附近有什么東西快要炸開了,雙腿的肌肉已經像是遭遇狂風的船帆那樣徹底斷裂。但只要骨頭還沒碎成渣滓,他就一直會像城墻一樣與這不斷侵蝕著自己的力量抗衡。
“極樂的光芒總有死角,而地獄的獠牙永遠慷慨。無盡之夢終有竟時,星火之光永不覆滅……”
“跪下!你這渺小的生物!”
那是夢境降臨的預兆。
“呼……轟!!!”
在他幾乎能聽見脛骨碎裂的聲響時,驅魔人終于站了起來,抬起頭低吟道:
“以先輩路德維希之名……不寐之人將墜入夢境。”
一切頑強的反抗都將化為泡沫!
肉瘤上的眼珠睜到了接近完美圓形的程度,連接著血絲的瞳孔縮成了一個灰色的光點,憤怒地盯著這個外鄉人,直到他再也無法承受這種壓力,眼角也流出了猩紅的液體。
微弱的火苗射出了一道銀光,千萬縷憤怒的光蛇纏住了月之種的身軀,它們膨脹著,在德拉諾的面前徹底爆裂,將他和驅魔人的身軀霎然變為了漆黑的影子。
“膜拜它……月神已然降臨,創世者的血脈將不復存在……”
將人推向奔潰的低語依然在德拉諾的腦海中瘋狂地竄動著,有種恐怖的生物蠶食著他體內的臟器,介于挑釁和逗弄之間,企圖以這種方式碾碎他倔強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