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令狐沖進了正氣軒,張信深吸口氣,忍著疼痛,也起身進了正氣軒,來到堂外角落里,與一眾華山弟子站在一起,倚著圓柱圍觀堂內情形。
此刻,正氣軒正堂上,上首坐著兩人,一人是岳不群,一人是寧中則。
在其下方,左右數把太師椅上,各坐著幾個人。
左邊是嵩山派、泰山派、衡山派打扮的,右邊則是華山派打扮的。
嵩山派為首是一個黃衫漢子,張信曾在劉正風金盆洗手大會上見過,正是左冷禪的三師弟,嵩山十三太保的老二,仙鶴手陸柏。
在其下方,是一位道袍裝扮的中年道人,五十來歲年紀,神色沉穩,長須飄飄,聽勞德諾介紹,是泰山派的一代弟子,天坤道人。
緊接著是衡山派的人,為首叫做‘魯連榮’,外號是‘金眼雕’,不過此人多嘴多舌,惹人討厭,所以江湖上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金眼烏鴉。”
右邊太師椅上,則分別坐著三個中年人,一個焦黃面皮,是封不平,一個身材矮小,是成不憂,還有一人,身材瘦高的,則是叢不器。
此三人,都是華山劍宗弟子,身后亦各站著幾名弟子。
張信進來時,正好聽到‘金眼烏鴉’向岳不群夫婦發難,隱隱有侮辱岳不群‘偽君子’之意,令狐沖便臉色鐵青,揚聲大罵道:“瞎眼烏鴉,給老子滾出來!”
此話一出,堂內眾人面色大變。
“沖兒不可無禮,魯師伯遠來是客,你怎能沒上沒下的胡說?快快向你魯師伯道歉。”瞧見人群中的令狐沖,岳不群夫婦先是訝異,旋即沉聲喝道。
然而沒等令狐沖道歉,那金眼烏鴉便拍桌大罵起來:“剛才說話的是哪一只畜生?”
此話一出,岳不群夫婦臉色一冷,驀然沉下臉來,竟是沒讓令狐沖道歉了,而華山派弟子也是紛紛沉默,沒有人出來應答。
“有膽罵人,沒膽承認嗎?原來華山派上下都是一群無膽鼠類!”
魯連榮氣極,兀自叫罵不休道。
這話一出,岳不群夫婦臉色更冷,眼中生出厭惡之色,岳不群還好,畢竟是一派掌門,又是讀書人,氣度涵養極好,并沒有出言對罵。
寧中則號稱‘華山女俠’,脾氣那也是極烈的,聞言忍不住喝罵道:“魯師兄,我華山派敬你遠來是客,卻也不要太過無理了。”
魯連榮面色鐵青,扭頭罵道:“我便無理了,你待怎地!”
“你……”
寧中則臉上怒氣一閃,忍不住抓著劍鞘,猛然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令狐沖嗤笑一聲,邁步走了出來。
“這話太也好笑。”
“剛才一直是你自言自語,我怎知是甚么畜生在說話?”
“倒是魯師伯‘瞎眼烏鴉’的名頭響亮,我華山弟子俱是佩服不已,也不知該不該算做畜生一類。”
此話一出,華山弟子哄堂大笑。
甚至嵩山、衡山兩派的年輕弟子,亦是嘴角抽動,強自忍著笑意卻不敢笑出聲來,他們與魯連榮一道前來,對他亦是煩了一路。
嘰嘰喳喳,真個像烏鴉一般惹人厭煩。
反倒是岳不群,還是秉持他讀書人的涵養氣概,忍不住臉色微變,皺眉喝道:“沖兒,你胡說八道甚么?我就是這樣教你的?還不快向你魯師伯磕頭道歉!”
武林中人,小輩向長輩磕頭本是正常。
可對魯連榮這等‘長輩’,令狐沖的膝蓋卻彎不下去。
就在這時,瞧見令狐沖從走出來,魯連榮看清他的身形相貌,忍不住冷笑道:“好一個華山大弟子,華山派門下真是人才濟濟。”
“不敢不敢,比不上你魯師伯名頭響亮!”令狐沖抱拳,神情戲謔道。
‘金眼烏鴉’的名號,雖然在江湖上傳得極響,但卻沒人敢當面叫,那是畏懼魯連榮的武功和衡山派與五岳劍派的名頭。
令狐沖一口一個‘瞎眼烏鴉’,已經不亞于指著鼻子罵人了。
魯連榮見他現身后,仍敢胡言亂語,忍不住怒氣一閃,猛然怒吼一聲,拔劍向令狐沖撲來,速度極快,霎時間劍光籠罩令狐沖。
令狐沖臉色微變,寶劍抽出半截,忽見人影一閃,廳堂中飄下一人來,銀光閃爍,錚錚有聲,已與魯連榮斗在一起,正是寧中則。
她閃身,拔劍,擋架,還擊,一氣呵成,姿勢又曼妙之極,仿佛天女散花,雖是速度極快,旁人卻瞧不見快,反而覺得極美。
正是華山派的‘淑女劍’,寧中則的拿手劍法。
“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話慢慢說,何必動刀動劍!”
就在這時,廳堂上再次飄下一人來,雙手衣袖一甩,面膛上浮現一層紫氣,氣勁鼓動間,竟是瞬間制住兩柄對鋒的劍尖。
霎時間,魯連榮、寧中則臉色一變。
華山派弟子見到師父出手,臉上浮現高興,兀自拍掌叫好。
端坐太師椅的陸柏、天坤道人,還有劍宗的封不平、成不憂、叢不器三人,亦是臉色微變,雙目緊縮,臉上露出幾分凝重之色。
“紫霞神功……”
有人低聲叫了出來。
此刻岳不群施展的功夫,正是號稱‘華山九功,第一紫霞’的紫霞神功,而且一出手就制住了寧中則和魯連榮二人的爭斗。
這等功夫,當真是厲害之極了。
廳堂內眾人臉色微變,一股肅穆的氣氛升騰起來。
見狀,岳不群眼底亦是閃過一抹得意,旋即紫氣斂去,復而化作平時的書生形象,對魯連榮道:“我五岳劍派同氣連枝,魯師兄不必與小孩子一般見識。”
說著,猛然回頭對令狐沖喝道:“孽障,還不向你魯師伯磕頭賠罪?”
令狐沖邁步上前,驀然屈膝拜下,抱拳說道:“魯師伯,弟子瞎了眼,不知輕重,便如臭烏鴉一般啞啞亂叫,污蔑了武林高人的清譽,當真是畜生也不如。您老人家別生氣,我可不是罵你。臭烏鴉亂啞亂叫,咱們也當他是放屁!”
岳不群臉色再變,就欲呵罵。
忽見魯連榮嘶聲怒喝道:“好,好,好!今日總算是見識了華山派的氣度!岳不群,你們兩個打一個,咱們改日再來見教!”
說著,右足一頓,怒氣沖沖,頭也不回的急沖下山而去。
“師父……”
“師叔……”
“師伯……”
廳堂里衡山派的年輕弟子們,見到魯連榮頭也不回的扭頭離去,頓時紛紛沖了過來,大步流星,向廳外追去。
“魯師兄,魯師兄……”
岳不群和寧中則也是臉色一變,忍不住快走幾步,連連急喝道。
卻見魯連榮身法極快,已然消失在山腳下。
霎時間,岳不群和寧中則俱是無奈嘆了口氣,岳不群更是怒不可遏,回頭朝令狐沖怒聲罵道:“孽障,我真是要被你活生生氣死了!”
“師父,弟子錯了。”令狐沖連忙磕頭認錯。
寧中則柔聲勸道:“師兄,那魯連榮氣量不足,關沖兒甚事?咱們修一封信去莫師兄,把事情緣由說明白也就好了,你又何必動怒。”
“慈母多敗兒!”
岳不群怒罵道:“你就慣著他吧,這孽障死性不改,早晚有一天要闖下大禍,連累華山派百年清譽毀于一旦!真也被你們氣死了!”
說著,狠狠一頓足,飄到太師椅坐下,狠狠灌了一肚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