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到四月后,夜晚也沒有那么冷了。
天上的明月高照,把銀輝灑在范城城下趙軍的軍營之內。
趙軍十五日晚間來到范城,到了今日,已經是三天了。面對著一個小小的范城,整整十萬大軍傷亡慘重,但仍未將范城攻克。
老將廉頗知道,趙軍大營之內,眾多的趙軍將士,焦慮情緒已經開始蔓延起來。
營中的主將大帳內,廉頗在帳內來回度步。
一陣微風吹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道,讓廉頗的心情更為煩躁。
此時,帳篷處的門簾被人掀開,廉頗的親衛統領廉封,走進帳內。
看著廉封把手中拿著的一幅鎧甲、頭盔,以及一只長長的,但已經彎曲“燒火棍”般的東西,放到自己大帳內的案桌上,廉頗瞪大了眼睛。
“這是燕軍的裝備?”廉頗問道。
“是的,將軍。這是在城下抬回我軍傷亡人員時,獲得的東西。”
廉封答著,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因導火索熄滅,而沒有爆炸的“鐵疙瘩”。
“將軍,這個鐵疙瘩,就是燕軍所稱的“手火雷”,對我軍造成極大傷亡的一個東西。”
廉頗上前兩步,來到案桌旁。
先看向了案桌上燕軍的這幅鎧甲、頭盔,鎧甲與頭盔上面,明顯帶著血跡。
廉頗拿起了燕軍的頭盔,在手中掂了掂。
沒想到這幅看著就異常堅固,半圓形狀,上面還鑲嵌著一個上下自如的面罩的頭盔。比起趙軍所頭戴的頭盔來說,重量卻是那么的輕。
從頭盔外面有著明顯燒灼的痕跡來看,這個頭盔大概在有些時候,是燕軍在行軍途中,緊急狀況下,還會被當成陶鍋來使用。
對于這個燕軍的頭盔,別人大概沒想那么多。
最多認為燕軍的頭盔,設計精巧、堅固,不會有多少想法。
但對廉頗來講,做為一名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從這幅頭盔上面,卻看到了很多很多。
首先是用材方面,這個頭盔的用材,優于中原各國的任何一支軍隊。
其次是后勤保障方面,這個頭盔,居然有時會被燕軍當做陶鍋使用。那么,燕軍的后勤保障能力,就會被大大的提高。
廉頗把燕軍的這個頭盔放下,又看向了桌上燕軍的鎧甲。
鎧甲的材質與頭盔使用的材質相同,就是薄了很多。
同中原各國塊狀鏈接鎧甲不同,基本上分為前后兩塊,都是整體鑄造,中間用紐扣連接,內部還有毛布為襯層,以減少鎧甲對士兵摩擦損傷。
這些鑄造頭盔與鎧甲的材質,如果放到中原各國,肯定會被任何一個將軍,都當成“傳家寶”來對待的。但現在,這些東西,卻是被燕軍的一個普通士兵穿戴使用。
“燕國太奢侈了呀!”老將廉頗如此感嘆。
同時,廉頗內心卻深深感到了一陣寒意。
至于被砸成彎曲形狀,但能噴出火光的“燒火棍”,后面的構造已被砸壞,讓廉頗不知是如何造出的?廉頗只知道,這個東西,讓攻城的趙軍吃盡了苦頭。
廉頗又拿起了沒有爆炸的“手火雷”,更是心驚肉跳。
“這所謂的“手火雷”,我軍工匠們看了么?”廉頗又對廉封問道。
“啟稟將軍,工匠們看了,但是此乃整體構造,內裝何物不知。”廉封回道。
廉頗沉思了一會,對廉封吩咐道:
“把繳獲燕軍的這些裝備、武器,讓人盡速送回邯鄲,給予探究明白。我軍的裝備、武器,與燕軍相比,相差太大了,一旦……”
廉頗沒有再說下去,搖了搖頭。
已追隨老將廉頗十幾年的廉封,此時自然明白自家將軍內心的想法。
有如此裝備、武器的燕軍,一旦大規模進入趙國,趙國根本抵擋不了呀!
親眼目睹了燕軍的武器裝備后,這巨大的差距,不由讓老將廉頗的眼眸中,閃現處一絲陰翳。同燕軍相比,這趙軍武器裝備上差距,真的是太大了呀!
廉頗不知道的是,秦軍主將趙摎,當時面對繳獲的燕軍裝備、武器時,心中的想法與他毫無二致,都是感慨再三。
“我軍受傷將士,安置的如何了?”廉頗又對廉封問道。
廉封抱拳對廉頗道:“將軍,已安置妥當。輕傷員還好說,但重傷員只能……”
廉頗擺了擺手,沒有讓廉封再說下去。
廉封看了下廉頗的表情,對廉頗建言道:
“將軍,我軍對范城連續攻打了兩天一夜,死傷者過多。我軍自長平、邯鄲兩戰后,國內兵力已經不足。如果再這么損耗下去,我趙國堪憂呀!”
廉頗聽罷廉封的一番話后,長嘆了口氣,對自己親近的親衛統領道:
“廉封呀!我趙國自從參入到連橫伐燕之后,就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我軍只有在此次會戰中,不計代價,重創燕軍。否則,一旦失敗,我趙國……我趙國將有亡國之憂呀!”
“本將正是因為知道此戰后果的嚴重性,才會如此做。但沒想到,一座小小的縣邑,竟把我十萬大軍阻擋在城下,讓我軍無可奈何。”
“看來,在范城燕軍是早有準備。不但對范城城墻進行了加固,而且城中的滾木、擂石、湯油、弓弩等,一應俱全。叫陣,他們不理;攻城,他們就誓死抵抗。”
“不管那么多了,我軍傷亡很大,本將認為守城的燕軍傷亡也很大,他們也快堅持不住了。明日,我軍全力攻打,一定要把這范城攻下。廉封,我軍拖不起了呀!”
廉封聞言,沉默了下來。
范城城頭之上,海軍旅長王有德帶著親衛巡視了一番,就回到城中的縣府,自己居住的屋中,不顧身上的傷口血跡,躺在榻上,就沉沉了睡了過去。
兩天一夜的戰斗,讓三千多的海軍官兵,已經折損了一少半。
海軍如此,預備役師的傷亡更是很大。
王有德,包括準將馬良都知道,如果明天已方援兵仍沒有到達的話,這范城恐怕就保不住了。眾將心中,此時都已有了為國捐軀的想法。
馬良站在城頭之上,目光看向了副將辜濤受傷的左臂。
“辜濤將軍,你負傷了?”
“今日趙軍攻城,不小心,讓敵軍箭矢給射中了。”
辜濤笑了笑,不以為意的說道。
馬良知道自己的這個老同學,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守城之時,總是身先士卒,沖鋒在前。馬良對辜濤的傷情,很是掛念。
“老同學,即已受傷,你就回城休息下。”馬良又道。
“我不要緊的,你身為主將,反而要回去好好休息下。”
馬良嘆了口氣,對辜濤道:
“你還要在我面前逞強不成?只是讓你休息兩三個時辰,明天趙軍還會大舉攻城的,你不能一直這么耗著。將士們也都要輪流休息,你就別逞強了,休息去吧。”
聽馬良如此說,辜濤也就不再堅持,躬身對馬良道:
“好吧,我聽你的,現在就馬上下去休息。記住,你也要抓緊時間休息會。”
“好了,好了,我知道。”馬良笑著回道。
待辜濤下城后,馬良對身旁一個穿著普通民眾衣服,渾身血跡的男子道:
“汝是從城外而來,我方的情報人員?叫什么名字?”馬良問道。
“是的,將軍。標下隸屬于魏國情報分局,名叫蘇乞。”這個男子回道。
這時,范城的情報局負責人吳方,躬身對馬良道:
“啟稟將軍,這蘇乞確乃我情報局人員,身份無誤。”
“哦,既然是自己人,你隨本將到城樓內,給我說說城外的狀況。”馬良吩咐道。
“今日你也參與了戰斗?”
“是,標下上城之后,見戰事緊急,不由……不由就投入了戰斗,標下殺了三個登城的趙軍。”
“蘇乞,好樣的,本將會把你的功勞上報的。但是,你現在也趕緊趁夜出城,把我軍的狀況匯報上去。告訴……告訴將軍們,我預備役師全體官兵,包括海軍旅的全體將士們,已決定……已決定戰至最后一兵一卒,同范城共存亡。”
蘇乞抱拳躬身,深深對馬良行了一禮,言道:
“請將軍放心,蘇乞必把將軍的話帶回去。將軍,請你與守城的全體將士們多多保重,標下這就出城,回去稟報。”
言罷,蘇乞站起,走出城樓之外,來到城墻上的一個偏僻之處。邁步跨進一條用麻繩系著的籃子里,讓燕軍守城官兵,把自己放了下去。
站在城下,蘇乞抬頭看向了城頭,看到幾個年輕的預備役師官兵,在火把的照耀下,面帶微笑,正揮手向自己告別。
蘇乞眼眶一熱,對城頭又躬身行了一禮,轉身投入到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