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光轉瞬即逝。
這一天清晨洛雪再次來到論劍臺前,注視著那柄倒插于石板上的重劍,伸出雙手,舉過頭頂,握住劍柄,緩緩催動靈力。
細小的手腕一寸一寸將重劍往外拔拽。
這樣的動作洛雪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只見重劍不斷挪動,終于被她拔了出來。
此劍約重百來斤,洛雪光是拔劍已經耗費了許多力氣,再也無法握住劍柄,只聽一聲悶響,重劍落地。
一旁練劍的林蒙道:“你性子內斂,隱而不發,又堅韌無比,倒與這大巧不工的重劍十分契合,這柄普通的重劍就暫時當你的練習器具了,以后專心練重劍的路子。”
說完這句話,林蒙開始口誦重劍持劍之法,洛雪一一牢記,休息了片刻,待氣力恢復,雙手握住劍柄,艱難的揮動起重劍。
動作磕磕絆絆,十分生澀。
僅憑重劍的重量,就使洛雪催動所用靈力去抵消,很難再分出氣力掌控自如。
不一會兒,她就氣喘吁吁,顯然累壞了。
“自今天起,到你能嫻熟圓融得揮動重劍的時候,我會教你新的東西。”
林蒙道。
洛雪聽得明白,力氣耗盡,便歇息一會兒,等氣力恢復過來又緊握劍柄,做出劈砍刺撩各種動作,如此循環往復。
又是半個月過去。
這期間元宵一直勤勤懇懇的跑聲望任務,做個忘憂城好人,晚上跟余彌摔跤,被打的越狠,生命值堆得越高,如今已經有三萬血了。
看見元宵進步神速,余彌也傳授了他全新的爪功。
還有一個很文藝的名字。
摧心肝(黃色)
屬性:金
層數:0/3
特殊效果:當情緒產生波動時,波動越大,該招式威力越強。
元宵這段時期攢得經驗明顯不夠升級藍色品質的挨打功法,升級這套爪功倒是綽綽有余,很快就掌握了全新的技能。
但元宵還是很衷情本來白色品質的無名爪功,因為它的特殊效果太契合自己了!
“每次攻擊有幾率附帶最大生命值1%的傷害。”
雖然賭臉,但一旦命中,伴隨著他血量越來越高,傷害可不是開玩笑的。
所以舊的爪功遠遠不能拋棄掉,絕不能當那種喜新厭舊的男人。
不能看以前的技能老了、殘了、破了,沒新鮮感了,就棄之不理,尋覓新歡。
要知道有的技能就是得飽經歲月打磨,才會圓潤豐滿,散發出成熟的味道。
所以,元宵的想法是——他身體好,他兩個都要!
另一邊洛雪也在和子桑玲對練。
起初子桑玲還能單手與洛雪打得有來有回,漸漸有些扛不住了,只感覺撲面而來的枯樹枝裹挾著銳利的劍氣襲來,迫使她開始動用第二只手。
后來洛雪開始掄起重劍玩了,子桑玲徒手空拳就有些吃不消了。
重劍橫削過來,就是一股狂風肆虐而,周遭的樹葉紛紛而落,破空聲宛若天上的驚雷,聲勢駭人。
“我怎么也想不到林蒙姐姐會讓你練這種……不走尋常路的劍法!這普天之下的劍修,哪有人掄重劍的,他們一貫優雅只玩三尺青鋒劍,你這都不用施展什么劍招了,掄起來往人臉上砸就行了!這誰頂得住啊!”
子桑玲面對洛雪****般的進攻,連連后退。
直到終于打不過了,才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鄭重表示抗議。
后來,子桑玲也從余彌那里拿來一桿普通的長槍,抖著槍花道:“你用劍,我拿槍,這才公平,試試我家祖傳的妙真梨花神槍!加上余彌叔叔傳授的訣竅,威力遠不是以前可以比擬的!”
便見子桑玲手持長槍,槍勢迅捷,靈巧如蛇。
那槍上下,若舞梨花,遍體紛紛,如飄瑞雪。
眉目之間,帶著一絲傲然的睥睨,卻有幾分像是沙場之上護國殺敵的女將軍,英姿颯爽。
只見兩人一槍一劍,鋒芒相對,一股澎湃的氣浪霎時間向外擴散而去,驚動夏日的鳴蟬。
有了這不相上下的強勁對手日夜喂招,從初春一直到盛夏,再加上兩個小姑娘勤學苦練,她們的修為一日千里,躥升得極快。
然后五月中旬的這一天,洛雪拿著重劍再來找子桑玲切磋對練時,卻發現一向活潑的小姑娘垂頭嘆氣,無精打采的。
“玲姐姐,你今天身體不舒服嗎?”洛雪放下重劍,關切的問道。
“沒有啊,我……我挺好的。”
子桑玲坐在溪水旁,小麥色的雙腳陷入涼爽的清水中,不遠處便是一處小瀑布,流水從高崖沖擊而下,發出滾滾如怒雷般的聲音。
雖然如此說,但子桑玲垂眉斂目,顯然不對勁,于是她又逼問了起來。
子桑玲這才道:“你知道,北邊的蠻族大軍集合,意圖南侵,然后我爹在云州打了一個大勝仗,活捉了蠻族一支大部落的首領,蠻族大軍潰敗四散。”
洛雪眨著眼睛,不解道:“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情嘛!”
子桑玲低著頭,“這也意味著我不能在這里久待了,我爹肯定要接我回去的。”
洛雪問道:“玲姐姐不能一直留在這里嘛,余彌叔叔也算是你師父了,你也是我們師門的人啊,留下來完全有理由的。”
子桑玲搖著頭,“總是要走的,我們子桑家的人,首先是個軍人,然后才是其他,我很快也到了該去京城講武院修行兵宗之法的年齡,到時候肯定得披甲上陣,庇護一方。若是因為攀上了劍圣的關系,就逃避自己的責任,我會看不起自己的。”
洛雪似懂非懂,“就像湯圓姐姐,明明超級厲害,卻只能守在忘憂城里,幾乎不能隨意離開?”
子桑玲點著頭:“差不多……但其實,我除了舍不得離開你們大家之后,還有一個原因,讓我不想回去家里,這個秘密我從來不愿意說出來。”
洛雪理解道:“既然玲姐姐不便說,我也不聽了。”
子桑玲擺了擺手,“還是說出來,會讓我心里好受一點,其實我并不是我爹與我現在的娘所生,我是小妾的女兒,并非嫡女,是庶出。”
“并且我出生的時候,我娘親就難產死了,可能是因為對于娘親的愧疚,哪怕我還有其他姐姐與哥哥,爹爹卻最是疼愛我,現在的娘對我也好,但在一個龐然大物般的家族里,庶出二字卻成了很多人白眼,輕視,乃至排斥我的緣故。”
“我很不喜歡他們,但也逃避不開,回去了,就得看到那些討厭的面孔了吧。”
子桑玲悠然的說著,仿佛在說一個與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為什么啊,明明玲姐姐那么可愛,對人又那么好!就因為是小妾的女兒,可那不還是你爹的骨肉血脈嘛,區別在哪里啊!”
洛雪實在無法理解這些事情,拼命的搖著頭。
“玲姐姐修行資質那么高,又是我們師門的人,誰敢欺負你!”洛雪現在就想掄起重劍,狠狠拍向那些欺負子桑玲的壞人。
子桑玲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你還小,以后就知道了,這個世界并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的,它復雜又龐大,不可理喻甚至毫無邏輯,人與人構成的羅網中,牽一發而動全身。”
“修為資質高又如何?一個大家族里從來不缺少天才,難不成我還能把他們捆起來打一頓?逼他們喜歡我?用武力強迫他們服從?那只會使得本來保持中立的人,倒向他們,若我那樣,我爹爹肯定也會對我失望的。”
“更何況人心這東西,表面上畢恭畢敬,暗地里疏遠與冷落,你又有什么辦法?所以我更喜歡這邊的干凈純粹,喜歡你們每一個人,哪怕我其實除了你、元宵哥哥,還有……我的光頭師父,也沒接觸過幾個人,但我真的很喜歡你們啊。”
說著說著,子桑玲眼眶里忽然閃爍起晶瑩的淚珠來。
她又道:“既然都說了那么多了,不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我的身體構造與你們不太一樣,我的心臟在中間。”
子桑玲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中央,“我娘也是這樣,心臟在中間,這一點那我倒是繼承了她的,不知道我的容貌是不是也和娘親一樣。”
她注視著溪水上倒映的臉龐癡癡道。
瞧洛雪也因為自己的話語變得傷感起來,子桑玲立刻道:“好了,我不過就是發了點牢騷,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等有空的時候,我肯定還會回來探望你們的,哪怕見不到,還可以通過驛站傳遞書信啊。”
子桑玲捏了捏洛雪的臉,手感好極了。
像是為了擺脫這悲傷的氛圍,子桑玲從樹后面拿出鐵槍,對洛雪道:“咱們來打架吧,這架打一場少一場。”
聽著子桑玲的話,洛雪強行振作起來,緊握著重劍劍柄,很是不舍的掄過來。
“氣勢弱了!”
子桑玲彈開重劍的攻勢,搖頭道。
“速度慢了!”
子桑玲對洛雪道:“妹妹,認真一點,就當是對我的餞行吧,讓我打個痛快!”
聽見這話,洛雪這才咬了咬牙,催動靈力,揮動重劍全力襲來!
“好!”
子桑玲將長槍舞做蛟龍,直面迎上了那大巧不工的鋒芒。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無數個熟悉的夜晚。
回到了如水的盈盈月光之下。
只是此后的山林之間,也不知還能不能看到這樣的兩個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