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食剛過,蕭開與胡立也回來了,他們昨日在城中娼館尋歡一夜,今天才興致而歸。蕭開手下關城進了城就一直在想著女人,兩人帶他去了娼館之后,這小子一夜從折騰倒了七個娼女。若不是蕭開拉著他,這人便會醉死在女人肚皮上,這會兒一邊走路一邊由蕭開攙著,兩條腿成了羅圈腿,眼窩深陷,一副將死的樣子,看得人好笑。更好笑的是,那些娼女并未收他一文錢,甚至有個娼女還給他了一封紅信,里面倒貼了五錢銀子,說他讓解解悶很開心。
蕭開與胡立便拿此事打趣關城,關城好生郁悶,總感覺自己被人占了便宜……
不過胡立倒是跟消息靈通的娼女們打聽出來一些本地消息,尤其是關于第三團的遭遇,他對張孝武說:“那焦校尉是被驚亂的戰馬活活踩死的,唉……”
想到那爽朗的漢子兩個月前還活生生的,如今卻被亂馬踩死,張孝武傷感嘆息許久。世事無常,活在當下,便是這鴉山大營,也許不知哪日便被攻破了。他從城內向鴉山眺望,見遠方鴉山大營旌旗招展營寨密布,哪里容易被攻破,只笑自己多心罷了。
次日一早,顧家人來到驛站,但顧家的小姐們在一輛寬大的馬車并未露面,那馬車四面具是遮擋嚴實的白色紗帳,自外向內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馬車周圍是二十多個黑色勁裝的矯健漢子,人人身負一把長劍,頭戴斗笠,標準的俠客打扮,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壯碩漢子坐在馬上身著玄色素衣,態度孤傲,似乎是家將首領。
阮清文介紹道:“張校佐,此人乃顧家家將陳伯清,負責貼身護佑顧家小姐,護佑顧家一事還請你們二人還需多多商量。”那陳伯清倨傲拱了拱手,正所謂宰相門迎三品官,陳伯清在龍都中備受尊敬,自然對下級官吏不屑一顧。
張孝武眉頭一皺,既然委托了死士營護佑,又何必與這江湖俠客商議,若是由江湖俠客護佑,大可不必請他們死士營麻煩一次,他對阮清文道:“司馬大人,死士營保護顧家小姐一事,不容商議。”
阮清文忙道:“顧家護衛武藝高超,陳大俠更是人稱……”
張孝武打斷他說:“司馬大人,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由我們來負責保護小姐們,自然由我們做主。其他人只有建議,沒有商量,死士營辦事,不容外人商量。”
阮清文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張孝武性格如此倔強,倒是心中好笑起來,不過他還有他事相商并不想做和事老,便低聲道:“城門口還有四家車隊,分別是四個商隊。”
張孝武問道:“這些商隊也是顧家的人嗎?”
阮清文從袖袋中掏出一袋金粒子塞進張孝武手中,低聲說:“他們是中原其他的商隊,來此販售香料而已。這是四家護送費用,他們托我交給你,還請張大人不要拒絕。”原來前一次犬夷南下襲營,鴉山大營折損嚴重,城內的商戶們再也坐不住了,紛紛決定立即離開。然而此時哪有軍隊護佑,恰巧第六團死士營護佑顧家小姐們,他們才花了巨資托了顧軍師的關系懇請一并護佑。
顧軍師也挨不過這些商賈的面子,畢竟圣漢的各個商團背后都站著王公貴族們,這才讓阮清文代轉意思。
一頭豬也是趕,兩頭豬也是趕,有錢不賺王八蛋!張孝武掂量了一下錢袋子,笑著從中拿出兩個金粒子塞進阮清文手中,阮清文卻微笑著搖頭拒絕,拱了一下手,轉身告辭離去。
“這人什么意思?不收錢,嫌賺得多?不能夠吧。”張孝武疑惑道,蕭開上前說:“此人倒是八面玲瓏結交甚廣,誰都不得罪。”張孝武自是承認,將金粒子交給了兀松,兀松以為很輕,差點沒接住將金粒子掉在地上,驚訝道:“這……這么沉?”
趙鎖笑說:“兀進士,你是身子骨太差,難怪這兩日你在屋內一直讀書不肯與我等找樂子。”兀松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趙鎖嘻嘻一笑眨眨眼睛,低聲說:“那些大老娘們一個個坐地吸土,你的確不能去,否則命就沒了。日后我若是看到雛娘,當介紹與你。”
兀松哼道:“我一妻三妾,用你介紹?”
趙鎖睜大眼睛叫道:“你——你居然一妻三妾?!”
兀松拍了拍趙鎖的肩膀道:“不用羨慕,若是你有我學富,你也能一妻三妾。”
趙鎖忙上前道:“兀先生還請教我讀書,何事有你的學富?”
兀松笑道:“你聽仔細了,所謂的學富,便是要你要是有我的學問和——財富,我家祖上便是鹽商,兀家祖宅庭院便八十畝。”
趙鎖被氣得翻白眼,你直接說你有錢便是了,這讀書人就是心思極壞。
張孝武檢查好了一切準備,便下令出發,死士營九百軍士,包括三百個騎馬的步兵陸續起航。驛站令王皮心生羨慕,心想著自己何時才能能離開金城,離開這大戰之地。
死士營來到金城南門外,遇到了那四家商隊,他們雖有鏢師護送,但這些鏢師對于自己能離開金城戰場各個心花怒放。大概是商人也意識到,在這烽火連天之地,只有軍卒保護最是靠譜,這才花了大價錢尋得死士營的護送機會。
四個商隊主人上前寒暄,態度和藹,與那顧家家將陳伯清的態度截然不同,說的好話讓張孝武等人很舒服,便安排商戶在隊伍尾部隨行,眾人無不應允。如此南行隊伍中,死士營在最前方,顧家在中央,商戶在隊尾,而在隊伍的最后則是一支三十個騎兵的臨時斥候。
一行人沿著官路過了忠烈林后,開始了正式的南歸行程。
顧家家將陳伯清始終倨傲得很,顧家護衛也一個個眼高于頂。
張孝武自然也不愿意搭理他們,死士營的將士們雖然內部時有爭斗時有不服,甚至相互厭惡者不少,但遇到這種自詡高貴卻狐假虎威的人,更是看他們不起。
一行車隊最主要的兩部分相互看不上對方,卻又不得不隱忍克制,導致整個車隊前行時沉悶無比,只有腳步踩在沙地上的腳步聲與車輦轉動時的吱呀聲。
走了兩個時辰,日盛炎熱,眾人只覺得無比煩躁。
胡三萬笑呵呵地上前建議說不如讓兵士們唱軍歌提氣,張孝武問道:“為何?”胡三萬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將頭盔摘下來掛在腰間,說:“太悶了,連我輜重的馬都不叫了。”張孝武微微一笑,許之。
胡三萬便轉身大喊指揮道:“死士營全體聽令,隨我一起唱永遠的戰士!準備!悠遠的號聲依稀聽見——唱!”
“悠遠的號聲依稀聽見,
青蔥的歲月那么純粹,
熟悉的笑容夢里綻放,
征戰的日子令人沉醉,
鐵血的浪漫怎能忘懷,
久違的風景依舊明媚,
沖鋒的姿態永遠眷戀,
戰士的本色是我永遠的依歸,
闖刀山火海你不皺眉,
趟槍林箭雨我不言畏,
前方狼煙起我是你的胸膛,
后面旌旗蕩我是你的脊背,
一壺烈酒醉太平,
兩壺烈酒掏心肺,
三壺夜話言不盡,
四海征踏陪你歸——
一壺烈酒醉太平,
兩壺烈酒掏心肺,
三壺夜話言不盡,
四海征踏陪你歸——”
也許死士營將士們是想用歌聲嚇唬嚇唬顧家的那些眼高于頂的護衛們,或者是想在顧家小姐們面前一展本事,軍卒們唱得格外豪邁,一個個恨不得鬼哭狼嚎響徹云霄,戰戰馬都嘶鳴了起來。
張孝武回望著這群荷爾蒙暴增的死士營軍卒,心情豁然輕松了許多,曾經他們是被拋棄,被趕走,被下獄,被排斥的犯卒與散兵,可如今他們卻是一群朝氣蓬勃的圣漢軍人。他們唱著歌,他們高昂著頭顱,他們歡笑彼此扶持,他們不再是廢物,不再是被嫌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