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公茂拿出半年前的書信,書信上的地址是兩狼城內的一家客棧,眾人趕到客棧打聽吳氏母女,那店主顯然已經不記得有吳氏曾經住過小店。祖公茂大怒,便要伸手去揍店家,被張孝武阻攔下來,勸道:“而今塞外戰亂,每日來往于兩狼關的軍爺與百姓眾多,他記得不也不足為怪。”
祖公茂焦急萬分,嘆了一口氣。
此時一個小伙計上前揖禮道:“貴客不必遷怒我家主人,老爺不常在店中,平日都是我來打理。這半年來往客棧的人太多,但吳氏母女我還是有一些印象的,她還帶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丫頭,大約七八歲,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祖公茂激動得抓住了小伙計的胳膊,追問:“你知道他們在哪嗎?”
那小伙計被抓疼了,后退兩步掙脫開,道:“她們只在店里住了兩天,兩個孩子在房間里不外出,那娘子出門尋找營生,后來應該是找到營生做事,便不再住店了。”
張孝武問:“你可知他尋了什么營生?”
小伙計搖頭道:“我卻不知道了,不過大概是女子能做的營生,無非是針織紡線或者洗衣做飯,最差也是給大戶人家做幫傭。”
張孝武道:“你娘子讓你尋她們,卻沒留下線索,著實奇怪。”
祖公茂急問:“她們會出事嗎?”
“不會不會。”張孝武安慰道,眾人失去了線索,焦急不已。若是吳氏在哪個大戶人家中做了幫傭,他們更是無法一門一戶尋找了。
正此時,小伙計忽然想到個辦法,低聲道:“各位貴客,我倒是有個主意,或許能幫助你們。兩狼城內有一個能人,綽號狼耳,專賣各種消息。你們想要找到吳氏,除了自己尋找,便只能找他購買消息了,但這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且從他身上買消息需要許多銀子。”
張孝武立即道:“錢不是問題,勞煩小哥告知我等如何尋他。”
小伙計道:“聽說狼耳常去一家叫做平安賭坊的地方耍錢,你們去了平安賭坊找到他們的管事,他們或許知道狼耳先生的蹤跡。”
每個地方都有這種人,他們未必控制著城市,但他們一定比控制這座城市的人,更加熟悉這座城市,他們就是這個城市的地下皇帝。比起遠在龍都操控天下的皇帝,百姓們更加懼怕的反而是他們,甚至更加崇拜他們。
小伙計熱心地帶著張孝武四人來到平安賭坊,告訴他們這狼耳又叫做狼二爺,能不能找到他,只能憑運氣。爺的意思就是父親,翁的意思是爺爺,狼二爺這個綽號便是平白無故大了別人一輩,因此此人必須有非常手段,才能在名字后面加一個“爺”字。
從外面看上去,平安賭坊門面不大,門口只站著兩個慵懶的小廝,見了人居然不打招呼。走進賭坊里面,客人不過四五十人,并未坐滿,不是很熱鬧。賭坊里有八個打手,依舊懶洋洋地坐在前后門口和放貸的桌子旁,等著有人輸急眼了去簽字借錢。
張孝武四人進來之后,打手們才稍微起身注目,這幾個人身材高大見狀,尤其是一臉的殺氣,而最中間的那個小胡子小郎君的一雙眼睛異常凌厲,被他目光掃過的人居然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仿佛他隨時要人性命一般。
這人殺過人,不止殺過一個,而是常殺人!
一個臉上長著一顆大痣的賭坊管事立即上前作揖,笑盈盈地說道:“幾位眼生得很呢,是中原來的?”
張孝武指了指北邊,說道:“塞北。”
那管事笑容一滯,道:“塞北……額……塞北也不錯,現在就是亂了一些,日后會好的,會好的。客官準備玩些什么?若是找娼婦,我在兩狼城里倒是有熟悉的地方,保管讓幾位尊客玩得盡興。”他說著,向后退了兩步,一伸手,一個打手走了過來。
張孝武卻搖了搖頭,淡淡一笑,緩緩說道:“我找狼耳買個消息,帶我去見他。”
那管事又后退兩步,仔細看了看張孝武四人,笑說:“客官開玩笑了,想要吃東西,我可以給你們叫。福臨客棧的鹵豬耳是一絕,至于狼耳——沒有。”
張孝武撩開衣領,從脖子上摘下來狼牙項鏈,說:“認識嗎?交給狼耳,他一定認識。”
那管事皺著眉頭接過了狼牙項鏈,仔細看來,大驚失色道:“這是草狼的大牙?真是大牙?這……”
張孝武道:“把它交給狼耳。”
那管事不再猶豫了,點了點頭,拿著狼牙項鏈說:“幾位尊客在此先玩一會兒,我出去尋找狼二爺就是,還請客官耐心等待。”
張孝武點頭,帶著手下觀看起了賭坊里的幾桌賭局,賭桌上的玩法有只兩種,一種叫骰子,一種叫牌子。玩骰子的人多,莊家搖三只骰子,出現十二點以上為大,出現十二點以下為小,買大買小,中了二賠一,但若是壓中了點數,賠率至少五十賠一,于是不少人心存僥幸買點數,往往賠得血本無歸。
王一瑾笑說:“大人,你也買些吧?”
張孝武從口袋里掏出十兩銀子,看大小點上押下的銀兩,買大的錢多他便買小,買小的錢多他便買大,一來二去居然贏了十兩銀子。
那莊家見狀,笑說:“新客手氣正旺,如何不多下一些?每次十兩十兩,可以更加敞亮一些,贏得的錢可以去翠煙閣尋那十二金釵。”
張孝武隱約記得翠煙閣這個名字,仿佛在哪里聽說過,卻又印象模糊了。倒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陳關西在他耳邊提醒說:“大人,上次您在木城集市中殺了翠煙閣兩個打手,救了顧家小姐。那人威脅你說你在和翠煙閣作對,您還記得嗎?”張孝武這才記起他們,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有機會去翠煙閣窺探一番。他心中想著事情,但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繼續玩骰子壓大小。
雖然他只是玩樂消遣,不為了賺什么錢,不過莊家可能是想套牢住他,居然讓他贏了三十多兩。那莊家見他贏得差不多了,忽然笑說:“新客果然手氣旺。”
那莊家還要下套,卻見張孝武收了銀子轉身走了,居然什么話都不說。莊家怔了一會兒氣得夠嗆,正要發火時卻見客人將銀子分給了左右手下,自己單獨與管事去了從后門走了,這才放下心來。
張孝武詢問是否要蒙眼,那管事笑說若是別人便真的蒙眼了,可尊客卻不需要,您志不在此。張孝武哈哈一笑,便跟在管事身后,不知走了幾道彎,兩人來到一座院落門口。門口站著兩個壯碩的胖子,方頭大耳孔武有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管事問:“尊客,這兩人勇武否?”
張孝武仔細看了看兩人,卻看得這兩人很是別扭讓開了目光,這才說:“兩人可以嚇唬嚇唬普通百姓。”
管事問:“若是見狼二爺需要打敗他們,你需多久?”
張孝武伸出手掌,道:“你數五個數,我給你兩個死人。”
那兩個壯漢聽了大怒,便沖過來準備動手,忽然聽到院里有人喊道:“別動手,你們若是和他動手,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兩個壯漢聽到喊話,恭敬地讓開了道路,張孝武與管事推門進了小院,這小院不大,養了兩只雞一頭羊,院子里還有一個碾子和獨輪車。聲音是從一個房間中傳來的,看樣子狼耳是不打算路面。
“三十八顆狼牙,十九匹狼……”狼耳道:“初三,把項鏈還給他。”
那管事進屋將項鏈取回,恭敬地交到張孝武手中。張孝武將狼牙項鏈掛回到脖頸上,望向那黑漆漆的小屋,笑了笑說:“我的要求,想必管事也說了,你需要多少錢?”
“兩千兩銀子,明日中午給你消息。”
“三千兩,現在。”張孝武道。
屋內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就是鬼將吧,斬殺十九狼的鬼將張孝武?”
“你認出我了?”
“別人也許沒聽過你,但我狼二爺卻知道你的殺名,畢竟我是專門負責販賣消息的。我有一個關于你的消息,可以免費送給你。”
張孝武微微一笑,說:“好說,謝謝。”
“有人出二百兩銀子買你的命。”
張孝武聽了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淚,才說:“我的命只值二百兩銀子嗎?”
“所以這個消息不值錢,因為沒有人會傻到為了二百兩因此刺殺一個朝廷校佐大人,刺殺一個以一己之力屠滅塞北沙匪的鬼將。”
張孝武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我是干這生意的。”那狼耳說完,又道:“打聽出來了,把銀子交給初三吧。”
張孝武從懷中逃出銀票遞給初三,初三將銀票送到屋內,驗明之后笑吟吟地走了出來,卻還交給了他。張孝武大惑不解,道:“怎么,沒打聽到人嗎?”
狼耳說:“我用消息換你一個承諾。”
“什么承諾?”
“有一天,我會將一個人送到你身邊,你保他一年性命。”
“這人是誰?”
“這人會帶一只狼耳給你。”
“你不要錢了?”
“三千兩銀子換鬼將的保護,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張孝武考慮了一下,點頭道:“成交。”
“鬼將大人,你要找的女人在城外文記浣衣坊做工,但此刻她應該有了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