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過后傍晚時分,張孝武等人優哉游哉地走向平繡坊喝花酒去,路人都在傳言三月一次的翠煙閣十二金釵斗艷會一事。關城仔細打聽了一下,回來說:“昨日我聽人說起此事,這十二金釵斗艷會乃代州與琿州名氣最響亮的風月佳人賞會,十二個艷妓爭相斗艷爭奪天下第一妓的美名。”
“十二金釵不陪睡嗎?”王一瑾插話問。
“小小年紀,知道個甚?”關城笑斥,“人家是名妓,以才侍人,不陪睡——除非你得了人家的心,再替她贖身娶回家。陪睡的是娼女子,也叫紅倌兒,不陪睡的是妓女,又稱為淸倌兒。”
“那你昨日肯定沒找淸倌兒。”王一瑾笑說。
關城咳了咳說:“這個……聽淸倌兒彈琴忒貴了!”
張孝武心想,原來這個年代的妓者還挺受尊重的,畢竟做妓者的都有才藝,不像是做娼婦的,兩腿一劈就完事了。果然是技術工人,在任何時代都是要被人尊重的,包括賣身都是要才藝才行。
酉初三刻一到,四人便進了平繡坊,好在出入平繡坊時,無人察看是否攜帶兵刃——當然,沒有哪個男人手持兵刃來青樓樂坊,畢竟大家都在褲子里自備兇器。
翠煙閣在平繡坊最里面,穿過一排排環肥燕瘦的亭臺樓榭,看著那娼館樓上女人爭相呼喊,關城雙眼赤紅,王一瑾紅著臉低著頭,陳關西老僧入定一般不為所動,而張孝武擺著扇子如真的公子似的不徐不疾大搖大擺向前走去,其他三人心中感嘆:“校佐大人裝公子哥裝得可真像。”
張孝武等人進來的時候,那門口招呼客人的管事竟然是一個三十來歲風韻猶存的少婦,生了一對媚眼,往男人身上一瞟便男人的骨頭都看酥了。青樓中除了淸倌兒,紅倌兒,丫鬟外,還有女官,也就是管理清紅倌兒的老媽子,年級不大但交際深廣八面玲瓏,不但能鎮得住場子,還能降得住男人。
這女官冬香便是這等能人,見張孝武氣派十足大咧咧從正門走入,身后跟著三個家丁下屬,便身若水蛇般旖旎上前,紙扇半掩著面酥甜問道:“小郎君看著面生,是哪里來的公子?”
張孝武笑道:“姐姐有禮了,小子自雍州而來,未想到在兩狼關巧遇十二金釵斗艷會,當此一觀,不容錯過。”
冬香又嬌笑:“公子好運氣,十二金釵斗艷會實屬難得一見,若是公子大才贏得女兒家的心思,大可將十二金釵帶走,只是今日才子甚多,公子可與他人爭一爭。我聽說雍州自古出文杰,想必公子也是才人。”
張孝武傲然道:“不敢稱才人,卻要看看此間學子的本事,是誰贏得十二金釵的方心咯。”
冬香上前靠近了幾分,香氣熏人,張孝武不由得后退半步,那女子咯咯嬌笑,聞了下張孝武身上的氣息,嗔笑:“小郎君真會騙人,明明是個初哥,偏要說那大話。”
張孝武漲紅了臉,尷尬道:“誰騙你了,我……哪里是初哥。”
冬香挑釁道:“是不是初哥,我叫兩個小娘子一試便知。”
張孝武拱手再次后退半步道:“服了,小生服了,還是姐姐眼光厲害。”
冬香掩口嬌笑,胸前波瀾起伏,直看得王一瑾三人目瞪口呆險些流出鼻血。張孝武咳了一聲,三人才反應過來,冬香見有一位大官人來了,這才放過調戲張孝武,便叫了一個龜奴帶路落座,好生伺候。
走進翠煙閣內,先是過了一道影壁,隨后才走過一道走廊,最后推開一扇門,豁然來到一處明朗之地,這才是翠煙閣全貌。翠煙閣內是一套三層上下的“回”字樓,最中央則是綠野仙舟一般的花園。但此時花園正中央則搭建起了一座齊腰高的艷臺,臺子上被裝點得潔白無瑕一般。八個身著白衣手持長劍的護衛立在艷臺周圍,只見這八個人明眸皓齒白皙細膩,原來是八個女扮男裝妙齡女子。
艷臺及女護衛,一下子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張孝武心說這也太制服誘惑了。
他們以為自己來的比較早,但沒想到翠煙閣內已然人聲鼎沸,畢竟十二金釵斗艷會對每個男人來說都是夢想,多少人欲窺天下聞名的十二釵風采而不得。據說十二釵各有本事,具是色藝雙絕,分別擅長琵琶、竹笛、笙簫、古箏、袖舞、圓舞、胡舞、縮骨舞、唱曲、小調、作對、吟詩,彼時佳人會給才子出題,并甄選出最優秀者,以藝奉人。代州與琿州各地的士子紛紛來此一較高下,為的就是在這十二釵面前炫耀自己,贏得一番佳話美談。
男人嘛,無非就是爭個酒色財氣,翠煙閣有天下美酒,有天下美人,有天下財旺,男人們爭得便是這氣度。才子們弄才,財主們弄財,席間有不少陪酒的女倌兒,這些女人自然是賣藝又賣身的下等女子,又稱為紅倌兒,男人們的心思卻全都放在那賣藝不賣身的十二金釵身上。
繞著艷臺周圍有一圈雅座,十二個雅座已經坐滿了一半,坐在雅座的椅子上,大概喝著酒仰著頭便能聞到艷臺上女子的香氣,能看到女子的發絲和臉頰。在雅座向外則設置了一些圓桌,圓桌和圓桌只見由齊腰的小屏風隔開,互不干擾。小圓桌一直鋪到四周的樓閣,而在樓閣上又是一排排倚廊而望的桌子,雖然位置遠了一些,但從上而下觀看的體驗卻更妙。
周遭人聲鼎沸,幾個相熟的人拱手相認,有的說:“我猜想高兄便不會放過這等雅事。”那個說:“孫賢弟怎地不怕家中的母老虎了?”還有人說:“今次是十二釵斗艷會,我等俗人也要看看是佳人厲害,還是才子更甚。”一些送酒的小廝時常穿插于間,一些不勝酒力的人居然現在就有點醉了,摟著身旁的侍女說:“你也來一小曲。”好一副熱鬧的景象,只看得四人有一些頭昏腦漲。
張孝武問那龜奴,這些座位可有講究,龜奴賠笑道:“尊客見諒了,坐在艷臺周圍最近的上座需先繳一千兩銀子的酒水,向外一排則變成了五百兩銀子,再向外一排則變成了二百兩,第四排需要五十兩銀子,最后一排需要二十兩銀子,那周遭樓廊的座位也需要二十兩銀子,尊客可以任選。”
關城驚呼道:“為何坐在上座上這么貴?”
龜奴笑說:“尊客,您別看它貴,有些人花錢還沒資格坐在那里,須知坐在那上座的不是士紳大族的公子哥,便是懷揣巨額的豪客,或者是身份尊貴的官員,普通公子便是合伙湊了一千兩銀子,我們也是不敢手下,免得讓他們壞了其他尊客的雅興。”
張孝武道:“這十二個上座,只怕也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要么巨有錢,要么巨有權。”
龜奴眼睛一亮,頓時伸出大拇指贊道:“尊客睿智,便是這個意思,小的嘴笨,倒是不如尊客解釋得簡單透徹。”
張孝武哈哈一笑,看了看周邊的客人,便點了個二百兩的第三排座位,那龜奴也不嫌他們少花錢,笑吟吟地引著他們過去坐了過去。
關城看著龜奴收下了銀子感慨道:“昨日我在平繡坊最邊上的一個娼館要了三個女子,你們猜我花了多少錢?”
王一瑾道:“二百兩?”
關城撇嘴道:“一看你就沒來過青樓,你以為處處都這般貴嗎?只要了我十兩銀子。可咱們坐在這里,便花了二百兩銀子,這翠煙閣當真賺錢啊。”
陳關西嘖嘖搖頭肉疼不已,在他看來,有二百兩銀子干什么不好,在這兒選個桌位,著實虧得慌。一文錢一個面餅,二百兩銀子就是兩萬個面餅,這一個座位便足夠尋常百姓家吃幾年的了,真是窮的窮死,富的富死。
王一瑾向門口看了看:“就這樣,還有人沒座位呢。”果然,有一些來得晚的窮學子,因為湊不起二十兩銀子的酒水費用,便只能站在外面看熱鬧,連一個座位都沒有。
翠煙閣為什么會成為平繡坊第一青樓,無非是抓住了男人的心思。對于男人來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只要偷不著的魚,對于貓兒都是饕餮盛宴,于是翠煙閣內這些淸倌兒名妓便成了男人們心中的心尖肉。
雜役小廝先是奉上一些酒水糕點,龜奴又問是否有相熟的姐姐陪同,張孝武說我等初來貴寶地沒有相熟女子,那龜奴低聲說:“坐在第三排的大多會點來相熟的姑娘陪酒,否則顯得有些異別。”
張孝武當真是兩輩子第一次進青樓,不懂里面的規矩,只好苦笑說由龜奴隨便推薦一二。那龜奴頓時滿心歡喜,心想少不得得到姐姐們的打賞了,便叫來兩個與他關系最好的姑娘陪在張孝武這個假公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