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刃的斬馬刀貫穿了耶谷查什的胸口,斷刃從前胸穿透了后背,他被巨大的力量撞倒在地,鮮血涓涓從傷口流到草地之上。
耶谷查什望著逐漸明亮發藍的天空,想到了曾經年少時迷戀的姑娘,那個女孩最后成了舞娘,成了富人們的玩物,女孩輾轉在肥碩粗魯的大老爺和奸詐惡毒的官吏之間。耶谷查什拼了命地練武,就是想要奪回舞娘,可當他終于將舞娘奪回之后,卻發現她麻木地將自己當做其他富人。后來,在遠征阿爾罕部族中,耶谷查什遇到了和舞娘少女時一樣的女孩,阿爾罕人將女孩送給了他,他和女孩在一起歡度了三日三夜,然后女孩將一顆毒藥摻進酒中喂給了他。女孩死了,耶谷查什用了三年時間才恢復了身體,他要報復女人,他要讓天下的女人后悔,他要征服世界,他要成為烏桓第一神將。
然后,耶谷查什看到了自己胸前的斬馬刀刀柄,豎直地插在自己的胸口,傷口處流著血。
“我不能死!”
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耶谷查什猛然間站了起來,他吐了口鮮血,隨后無力地雙氣跪在地上,不甘不愿地想著:“我應該帶兵馬踏中原,我不該死在這里,我應該是……”
張孝武胸口疼痛無比,他沒有時間解開衣甲,只能用左手捂著胸口,但他的右手依舊緊緊地握緊短刀,機警地望著對手。他知道這是一個強大的對手,是他從未接觸過的強敵,即便對方好像是死了,他也毫不放松。
好一會兒,馬蹄聲從身后傳來,張孝武立即轉身看去,是蕭開和王一瑾等漢軍騎兵追來。眾人終于找到了他,蕭開引弓射去,箭矢扎在耶谷查什的額頭上,終于將他射倒在地。
張孝武緊張的情緒中松了口氣,他慢慢站起了身,走到耶谷查什面前,將斬馬刀從他身上緩緩拔了出來。
蕭開等人下馬飛奔而來,不約而同道:“大人,你受傷了?”
張孝武摸了一下胸口,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斷了,有一些疼,只呲著牙笑了笑。他轉身再看看耶谷查什,見到他脖子上有一根項鏈,便一把薅了下來,是一個紅色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只虎頭,栩栩如生地張著血盆大口。
“你認識嗎?”張孝武問。
蕭開搖了搖頭,王一瑾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其他兵卒更是不懂,張孝武將玉佩收了起來,重新回到了馬上,大手一揮道:“察看戰況。”
追殺至天明,死士營上下也殺得疲憊不堪人困馬乏,他們甚至沒有心思察看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只是一路追殺一路戰斗。張孝武等人最終等回來不到二百個騎兵,其余人不知身在何處,所有人都渾身血漿血塊地坐在馬背上,連他們的戰馬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冒著汗。
在他們的身后,是由鮮血鋪成的道路,幾乎相隔十幾步便是一具或數具敵人的尸體,一些戰馬零散地站在尸體旁邊,徒勞無力地想要用鼻子將自己的主人拱起。可它們的主人再也醒不過來了,他們的生命最終葬送在這片荒涼的草原上。
張孝武長嘆一口氣,此戰,險勝,但大勝。
遠處東方,天色火紅火紅的,像是有人往天空灑了血一樣,紅色的光芒照在草原上,讓斑駁的草原看上去血流成河一樣。只一會兒,紅色消失了,天空漸漸變白了,光芒依舊照射在地上,卻依舊是血流成河的一樣。
不,那不是血流成河的一樣,那就是血流成河,那些草叢上,沙地上的紅色,或者是敵人的鮮血,或者是他們戰馬的鮮血。
屠殺停止了,但死亡繼續,天空之中傳來了哀怨的鷲鳴聲。
“呀——呀——呀——”
尸鷲不知飛去了哪里,死士營的將士們癱坐在地上,他們的戰馬也滿身腥臭地陪在他們身邊,天地之間只剩下人的呼吸聲和馬的呼吸聲。
殺聲停止,殺戮也停止,天地一片寧靜。
西風吹來,張孝武感覺渾身一冷,摸了摸身體,衣服已經被血漿染得僵硬赤紅,他左右看了看,身邊的人全都精疲力盡,王一瑾身子睜大眼睛望著天,像是死了一樣——如果不是他依舊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下馬休息。”張孝武大喊道,士兵們立即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有的腿軟了甚至一頭扎在地上,有的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站在一旁憐惜地撫摸著愛馬。但沒人說話,沒有人就行交流,大家就這么躺著坐著握著,甚至腰刀也不顧了。
“呼……”
張孝武再一次深呼吸,他坐在草地上,草棵下的沙子很細很軟但也很涼。王一瑾在他旁邊躺著,櫻盔當做枕頭,呆呆地看著天空。
張孝武意外道:“廝殺一夜,你小子倒是堅持下來了。”
王一瑾道:“大人,若是被人追殺一夜,我怕是早就死了,只是追殺敵人才能堅持下來。大人,你有過被人追殺的經歷嗎?”
張孝武大笑:“怎么沒有,在土城,我就是被人一路追殺才逃出來的。”
王一瑾敲了敲腦袋,說:“我倒是忘記了。”
張孝武搓了搓身上的血漿,一些凝結成塊兒的血渣掉在沙地上,他問:“王一瑾,你多大?”
“十六,不對,我上個月過了生日,十七了。”
“主動參軍?”
“自然不是,大人也知道我,我出生就被賣到了王家做下人,連我的名字都是主人家取的。這次遠征塞北荒原,主人家不巧抽到了五個出丁名額,主人對我們家仆說,只要我們代替王家從軍,便赦免我們的奴仆身份,讓我們做自由人。我以前給少爺做伴讀,也損失讀書人。”
張孝武哈哈一笑,難怪這小子幾個月前還是一副唯唯諾諾老老實實的憨厚模樣,不像個漢卒反倒像個書生,便問:“你做伴讀,自然認識幾個字了?”
“識得,雖是伴讀,但我學的比我家少爺多,他是見了書頭疼,老師更是頭疼。”
“哈哈哈……”張孝武大笑,身體逐漸恢復了體力,“讀書好,讀書好啊,讀書時,哪會有這么多的事情,哪會想到生死。”
王一瑾笑道:“等將來不打仗了,我還想去讀書,想考個功名。”
張孝武笑說:“那我提前祝你高中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