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低垂,狂風大作,冬雷滾滾,暴雨如注。
半夜里,雷雨中,嬰孩啼哭,公雞打鳴,狗狗狂吠,整個大坪洋村,如怨如訴。
大坪洋村的老人們說,在這冰冷的夜晚,這冬雷伴暴雨,下的有些蹊蹺,這孩啼、雞鳴、狗吠的吵鬧更是奇異。
莫不是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就在人們議論著昨晚的奇異的雷雨和吵鬧時候,一個消息在大坪洋村上空炸雷般地響起。
“要來抓村長陳月亮了!”
這消息推開了每一扇窗戶,叩響起每一扇大門。
村民們紛紛從家里跑出來,從田頭地角上跑過來,潮水般朝陳月亮家匯聚。
警車鳴著刺耳的警笛,停泊在村口。
陳月亮家的門前,已經是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陳月亮被戴上了鐐銬,身旁走著五名嚴肅的警察。
陳月亮還是一如既往地一臉平靜,平靜中有一絲難以觀察到的惑意。
屋里已經響起小陳美星那聲嘶力竭的、驚恐中拼命發出啼哭的聲音。
“爸爸!星星要爸爸!”
“爸爸!星星要爸爸!”
小陳美星的哭聲,凄慘的摧淚。
陳德生遠遠地看著陳月亮走出大門的背影,老淚縱橫,一臉悲愴,嘴中喃喃著。
“完了,亮亮他媽,完了,亮亮他媽,我無顏再見你啊!”
柳世東推開人群往前擠進,高聲喊著:“這是為了什么!”
陳月亮的眼神與柳世東的眼睛對視,沒有抱怨,沒有求助,還是那樣微笑中的平靜。
“你是誰,請不要影響執行公務!”
警察的話語極其威嚴。
“我是這個村的支書,你們要逮村長,總得給我個理由吧。”柳世東說道。
幾名警察相互對視了一眼,為首的說道:“陳月亮涉嫌破壞社會主義制度、貪污公款、無辜毆打村民,依法實施逮捕。這就是逮捕令。”
警察將一張蓋有鮮紅大印的紙張,拿起來在眾人眼前晃動著。
“不可能,這肯定是誤會。”柳世東不得不退身讓道,看看陳月亮那平靜如水的臉喊道:“陳月亮,你說話啊!”
陳月亮擺了擺手中的鐐銬,臉上還是像往常一樣地微笑著朝村民們的頭頂上看了過去。
村民徐徐地讓開一條通道,看著他們高大的村長從他們眼前緩緩走過。
當年,陳尚平也如這般被帶走,他一走就是永遠永遠。
這一情景,給大坪洋村的村民們留下了太深刻的記憶。
“你們不能帶走我們的好村長!我給你們跪下!”
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蒼勁的聲音,這聲音能把凝重的空氣給撕裂。
緊接著,人們開始一個個地下跪,像大風吹過田野里的麥浪,一浪浪一波波地漣漪。
前面雙月橋上跑過來一對青年夫妻,男人的頭頂上舉著一個襁褓。
“等等,讓孩子看一眼他的親爹!”
青年夫婦跑到陳月亮的跟前,雙雙齊跪。
他們是蔡誠景夫婦。
“陳月亮,你看一眼自己的親兒子!”蔡誠景高舉著自己剛出生三個月的兒子喊道:“孩子,快叫親爹!”
箬溪地方上認干爹俗稱認”親爹“,認了”親爹“的孩子一輩子侍俸對方如自己父親。
襁褓中的嬰兒,發出了一聲直沖云霄的悲啼:“嗚哇……!”
陳月亮低頭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孩,微微一笑,繼而用他自己的嘴唇輕輕地吻了吻嬰孩的小臉頰。
這個小生命終于在艱難中誕生了。
小小嬰孩突然停止了哭聲,換之以‘咯咯咯’的啼笑。
蔡誠景夫婦從地上站起來,雙雙淚水滿臉。
“我的孩……孩子就叫蔡月亮,他今天就認了你這親爹。”蔡誠景哽咽地說道。
陳月亮還是平靜地看了看蔡誠景夫婦,輕聲地說道:“好好活。”
陳月亮這一聲“好好活”,令蔡誠景老婆大聲悲泣。
她的哭聲就像是點燃了眾婦女的哭點,嚶嚶的哭泣聲立即傳遍。
警車周圍已經跪起村民一圈又一圈,駕駛員看到這情景也關閉了刺耳的警笛。
跪著的人群中突然站起一對妯娌,她們手里各拿一筐雞蛋,走到陳月亮跟前,把雞蛋一個個往陳月亮的口袋里塞,嘴里還不停地說道:“村長,這是上次你沒拿走的雞蛋,我們煮熟了讓你好好帶上。”
陳月亮知道,他沒拿走的是兩只雞蛋,這對妯娌今天給他送來滿滿的兩筐。
因兩只雞蛋,讓兩家和睦如初。
這兩筐雞蛋,代表著她們無言的述說。
“陳月亮,請喝了大娘給你泡的,你來不及喝這碗茶!”一位老大娘把茶碗舉過了頭頂。
陳月亮這時候已經無法保持他那一如既往的笑臉,雙眼明顯有了一絲淚光閃爍,他內
心里暗語道:會沒事的,鄉親們,我不是陳尚平,我還會回來的,你們要是相信我,我就給你們當一輩子村長!
陳月亮不想違拂老人的心意,就低頭把大娘的這碗茶一干而盡。他知道這就是那位泡了茶給他,陳月亮有事忙沒來的及喝的大娘。
你做過的,點點滴滴,群眾都記在心里。
“孩子,你喝了我們蔡陳兩姓的這兩碗酒!”
兩位白白胡子的老大爺把兩碗鮮紅的糯米酒舉到了陳月亮的眼前。
陳月亮淚眼笑看著眼前的這兩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他們是蔡宗輝和陳元德,是大坪洋村最年長的、又是蔡陳兩姓中輩份最高的,分別為八十五歲和八十七歲的兩位老人。
大坪洋村誰家辦喜事,家家都要給他倆送喜酒上門。
今天,兩位老人為自己送紅酒到路口。
親情?
助威?
壯行?
太公們,孫兒陳月亮,太謝謝你們了!
這話陳月亮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底里高呼著。
淚水滲著紅酒喝,鮮紅血液心頭流。
警察們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幕,他們驚呆了,他們感動了,他們職業生涯中這還是第一次,他們看到了什么叫民心,他們看到了什么叫威望。
年經輕輕的村長,攪動起了這一村民眾的心。
警察們都非常安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他們等待著,這不是贊美勝似贊美的這一切更加完美。
陳月亮突然想到,我這么拉風干嘛,
像是送我去遠征似的,
或者是像送我……?
得,我得好好地走,好好地回。
我就不信,為了群眾能吃飽飯,是搞破壞。
我沒動過集體一分錢,哪兒來的貪污?
打鬼打出故事來了,還“無辜”毆打村民?
無稽之談!
不過,這也是一次檢閱,一次驗證,一次洗禮。
說明我選擇了他們,他們也選擇了我,值了!
你們等著,我還要回來當你們的村長!當你們一輩子的村長!
陳月亮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到警車跟前。
他舉起戴著鐐銬的雙臂,滿含熱淚,疾聲高呼,聲音朗朗:“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