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亮沒去參加全縣的干部大會,他這幾天的白天晚上,都到各村民小組里參加村民會議。
包干到戶的責任制已經得到了上頭的肯定,中央的一號文件定了性,就可以公開地搞起來了。
原來是瞞上不瞞下的干,偷偷摸摸地試著做,村民們都不知道是不是能得到上頭的認可,抱著試一年是一年的想法,分田劃地中也就不那么認真。
現在不一樣了,上面已經同意這樣做,可能以后也不太會變這個政策,大家就認起真來,田地好壞,畝數足與不足,都開始仔細了起來。
農村人的習慣,在分配田地中,是不論男女老少一律均分。
大家認真起來后,均分中就出現一些問題。
兒子結婚了,兒媳的戶口馬上就要進來,這責任田地要不要給。
你家兒子結婚在上個月,有這個話說,我家兒子下個月就結婚,就差一個月,責任田地不得也要分配嗎。
你們家兒子這幾個月結婚,我家的兒子也面臨著結婚,就差幾個月,這事怎么對待。
兒子是這種情況,那女兒呢,嫁出去了,戶口還沒遷走,給不給責任田。
已經決定馬上就要嫁出去的還沒嫁的,這責任田要不要給。
同樣的一般大的女兒,遲早都是要出嫁的,都涉及到責任田地要不要分配的問題。
還要老人去世之后,這責任田如何處理,什么時候拿走。
等等……。
這開起會來,問題擺到桌面上就一大堆,許多問題都需要解釋,同時還要下決定,該怎么辦,或者不該怎么辦。
而且,各村民小組會議上提出來的問題也不太一樣。爭論的焦點也會有些不同。
村民組長是肯定決定不了一個村的政策的,又不能把一個行政村的責任成八個模式。
會議開起來非常熱烈,各家都有管家的道理,誰也說服不了誰。
關鍵還是沒有一個村里統一的政策。
中央一號文件還沒有傳達到村里,具體有無如何辦的說法,大家都還不太清楚。
陳月亮同樣是這樣的觀點,可以干是確定了的事,怎么干,恐怕不會有一刀切的辦法。
他跟各村民組長的交待是,把問題擺出來,大家可以討論,提出多種辦法,最后村里再根據各村的辦法,商量出一套行使大坪洋村實際情況的方案來。
基于這一點,陳月亮這幾天是哪個村民小組開會,他都必定到場,他想多聽聽意見和建議。
陳月亮基本上沒有說什么話,真正的是帶個耳朵去的。
陳月亮聽會聽過來一大圈,有了這么一個概念。
問題多得數不過來,蔡家的情況是這樣,陳家的情況是那樣,李家擔心的是被拿走責任田,林家擔心的是責任地一直就這水平……,經過一番梳理,其實就是三個問題。
陳月亮把三個問題在筆記本上寫了出來:
1、是生(包括嫁進來的)補不補?
2、死(包括嫁出去的)后抽不抽?
3、承包期多長?
這三個問題的重點是最后一個。
如果承包期短,就一兩年,或者三四年的,上面一二兩個問題就不會那么尖銳,如果是超過五年承包期,問題就突出起來。
你想,五年了誰家人口還沒個變化?
該結婚的結婚了,該嫁的姑娘也嫁了,該老去的,用繩索也綁不住。
八個村民小組的村民會召開過一遍之后,縣的會議也結束,柳世東回家后就興奮地找到陳月亮,說是要召開村民小組長以上的村干部會,把這次會議精神給傳達下去。
陳月亮正好也想讓大家集中一下意見,把農業生產責任制的事情給最后敲定,接下來的全村抓生產這一塊就不用化太大的心思了。
村民小組長以上開會,多不了幾個人,村民組長基本上都是村委委員,而且還擔負著村委中的分工,村支部與村委兩套班子合在一起就十七八個干部。
“哈哈,這次全縣干部大會,算是把我們大坪洋行政村的名給揚了起來。”柳世東極為興奮地說道:“大會讓我作了大半天的講話,那個熱烈啊,你們是沒看到,光鼓掌就有好幾次,打斷了我的話呢。”
柳世東的嘴,肯定是丟不了大坪洋村的臉面的,這一點村干部都不懷疑。
柳世東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個都小時,把全縣會議的細節都講得非常周到,讓村干部有親自參加了會議的感覺。
會議上表彰了大坪洋村的兩套班子,是全縣的先進黨支部和村委先進集體,村支部還是全省的優秀基層黨支部,有錦旗和獎狀。
柳世東說,這些錦旗和獎狀要掛起來,搞一個榮譽室。
大會上還專門表彰了陳月亮同志,優秀基層村干部,三百塊錢的獎金,是這次大會上發給個人先進的最大的一個紅包。
柳世東說,這次會議他光上臺領獎就跑上跑下跑了五次,陳月亮的個人獎金還得
他上臺去領取。
“來,這就是那三百元獎金,我給你領回來,當著大家的面再給你獎勵一次。”柳世東把一個裝錢的信封交到陳月亮手里:“大家鼓掌。”
“啪啪啪!”
掌聲熱烈。
這三百塊錢,相當于勞力好的家庭一年的收入。
“這錢,歸村里吧。”陳月亮拿到錢后說道。
這話一出,大家都懵。
上級獎勵給你的個人的錢,你拿著沒人說你的不是,哪還有歸集體的道理。
“這錢歸你個人,沒必要歸集體,你自己拿著吧。”柳世東笑著說道:“上頭獎勵我們村的五百塊,我已經交村會計收著了。”
陳月亮捏著手里的錢包,掂了掂,說道:“這錢,跟獎勵集體的五百,加一起,給大家弄個年終獎勵。平均吧,村兩委加小組長。這一年,大家都跟著忙。有成績是大家的。”他把錢包扔給村會計后說道:“會計你現在就去辦辦,把錢散散,一人五十,若不夠再從集體里拿點湊湊。”
陳月亮這話和這舉動,大家都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這是要給大家一起分享榮譽和成績啊。
這樣的態度和做法,這些村干部還是第一次見。
大家說不上來用什么語言表達。
心里總感覺這村長做事總想著大家,大氣。
“啪啪!”
有人鼓掌。
“啪啪啪!”
大家跟著鼓掌。
掌聲過后,陳月亮笑笑,揮了揮手說道:“今天還有一個事最重要,就是要把責任制的事給定一定,我歸納了下各隊反映上來的問題,無非就是三件事。生的補不補,死的抽不抽,承包期幾年。特別是這個承包期的年限。定了承包期,才好定前面兩個問題。大家都說說意見吧。”
大家都沒說話,會議冷場了。
“你村長都聽了一遍各隊的意見,大家說也是重復一遍而已。”陳德寶說道:“這事,你定個調調,大家到隊里操作去就是了。”
“我也是這個想法。”林美蘋接著陳德寶的話茬說道。
“我也是這個意思。”有人接著說。
“我同意村長來定調調。”有人說道。
“我同意。”
“我沒意見。”
紛紛表態,要陳月亮拿主意。
“看來,大家還是想讓我一個來頂著。”陳月亮聽了大家的統一口徑讓他來作決定后這樣說道。
“哈哈哈!”
這笑聲笑得有些苦楚。
前一次的夏洞天會議就是定這個事,結果陳月亮給警車帶走關了幾天,連帶他的父親陳德生喝了農藥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