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許志良在路邊隨便找了家快餐店叫了份蓋飯，吃完后把剩下的半瓶宏寶萊咕嘟咕嘟全都灌進了肚子。
舒服地打了一個飽嗝之后，許志良用桌子上劣質的一次性餐巾紙擦了擦嘴，然后買單走人。
下午，許志良繼續開車在春城的大街小巷游走。
這會兒還沒有導航，許志良又不是很熟悉路，干脆在一家商店里買了一張春城市區的地圖和一只油筆。
走過的地方，許志良就用油筆在地圖上標記出來。
許志良不會把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哪怕那個人是他很好的兄弟。
跑了一下午，雖然又給許志良找到幾家電腦學校，但和上午一樣，幾乎全都是樣子貨，只有一家電腦學校的老板表示自己學過，但沒教過。
“那你能不能教？”許志良問道。
這家電腦學校不大，只有幾臺電腦，而且一看就是網吧淘汰下來的二手貨。
說是電腦學校，其實很不正規，就是一個臨界的二樓，既住人，也教學生。
就好像后世居民樓里隨處可見的補習班一樣。
許志良剛進來的時候，他們正準備做晚飯。
老板是個三十來歲個子不高的眼鏡男，十分油膩，聞言趕緊點頭道：“當然能教，但是你這個學的就比較高端了，費用上肯定比普通學員的學費要貴。”
許志良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再就是你懂不懂計算機，之前接觸過沒有？懂的話懂到什么地步？”
“而且這個短時間學不會的，你準備學多久？”
“這些我都需要知道，才能給你制定課程。”
許志良說道：“我大概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年底前要學完。”
眼鏡男面露難色道：“這恐怕有些難度，不過你辛苦點兒，也可以試試。”
“學費多少錢？”許志良問。
眼鏡男琢磨了一會兒，正要說話，他女人從廚房探出頭來，朝他說道：“賀征，醬油沒有了，一會兒聊完去給我買瓶醬油回來。”
“哎，好。”眼鏡男趕緊說道。
許志良這才知道眼鏡男叫賀征。
“這樣吧，這位...先生。你容我今晚想想，明天給你答復，可以嗎？”
許志良說道：“你這里有電話嗎？明天我聯系你。”
賀征撓撓頭笑道：“您看我像有電話的人么…BB機可以么？”
“可以。”
揣著電腦學校老板的BB機號碼，許志良開車踏上了返回安城的路。
經過白山省廣播電視局的時候，許志良無意間看到了一家叫作古樹的音樂工作室。
許志良心中暗道：“這會兒在春城開音樂工作室還不得賠的褲衩子都沒了。”
紅燈變綠燈的時候，捷達車直接竄了出去，古樹的招牌在他身后漸漸模糊。
過了幾分鐘，一輛墨綠色的老舊捷達在古樹音樂工作室門口停下，捷達微微抖動兩下后，變得安靜下來。
一個二十來歲的平頭青年從車上走了下來。
正是去而復返的許志良！
他推門走了進去，一個留著小辮子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擺弄著手里的吉他，見許志良進來，也只是抬眼瞅了他一眼，然后繼續沉浸在吉他里。
一個面容姣好的女秘書趕緊從里間迎了出來，人未到臉先笑，她笑著朝許志良說道：“先生晚上好，有什么可以幫您？”
許志良在女秘書的引領下，朝工作室里邊走去，邊走便說道：“我準備錄一首歌。”
“好的，先生。”女秘書請許志良坐下，然后給許志良端來一杯熱水，說道：“先生您先喝點熱水暖和暖和，我給您拿報價單。”
許志良接過水杯，水溫略燙，難以下咽，但用來捂手卻正好。
他一邊用水杯暖手，一邊打量起這個工作室來。
整個工作室看著很大，布置的也很有品味和藝術氣息，讓人進來后，心里就兩個字：專業！
女秘書拿著一份文檔走了過來，把文檔遞給許志良，然后就開始巴拉巴拉地給許志良介紹各種不同價格的方案。
前前后后報了幾個價錢，一個比一個高，同時話里話外不斷地向許志良暗示貴有貴的道理。
“好了。”許志良打斷了她，說道：“你們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沒有，拿來讓我聽聽。”
“好的，先生。”女秘書沒有收起報價單，轉身到了錄音區，不一會兒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跟著女秘書走了出來。
他頭發染成了亞麻色，燙著時下流行的錫紙燙，穿著一身松松垮垮的休閑服，手指上還戴著幾個不知道什么材質的戒指。
“跟我來吧。”他直接沖許志良說道。
女秘書笑著朝許志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許志良站起身，跟在這個青年身后走進了錄音區。
隨便聽了兩首，許志良覺得一般般，當然他也聽不出個好壞，只覺得沒有多好聽，也說不上難聽。
讓錫紙頭關了設備，許志良說道：“可以。”
秘書小姐頓時笑道：“先生您真是太有眼光了，我跟您講，我們古樹音樂工作室絕對是現在春城所有的音樂工作室中，最專業最優秀的一個！”
“選擇我們，一定能將您歌曲的魅力發揮到極致！”
“那您看...您選擇我們哪個價位？”
許志良心中暗道：“春城現在有很多家音樂工作室嗎？”
不過也沒有過多計較，只是說道：“我沒有譜，我只能哼給你們。”
女秘書和錫紙頭對視了一眼，女秘書說道：“先生如果是這樣的話，您只能選擇我給您介紹的最后一個價格了哦。”
最后一個價格自然就是最高的價格。
許志良也不在意，只是問那個錫紙頭道：“你做？還是給我找個明白人來？”
錫紙頭挑了挑眉，說道：“這屋里就沒有比我更明白的了！”
說完，他朝錄音棚里的麥克風抬了抬下巴，說道：“站那兒哼，我說開始就開始。”
“先生，您看要不要先把費用付了呢，現金和...”
女秘書還沒說完，錫紙頭就不耐煩地指著門外，說道：“出去！”
“好的，老板。”女秘書顯然知道錫紙頭是個什么脾氣，聞言直接向后轉，出去后還不忘把門帶上。
錫紙頭戴上耳麥，打開錄音設備，調試一下之后，隔著玻璃朝錄音棚內的許志良比了個ok的手勢。
許志良站在專業的麥克風前邊，深吸了一口氣。
張信哲信仰的旋律緩緩從許志良嘴里哼了出來，聲音中的噴口經過麥克風前的流行過濾器后被過濾掉，傳到錫紙頭的耳朵里時就顯得純粹了許多。
錫紙頭本來還玩著手里的筆，一臉不以為然。
但聽著聽著，他神色越來越認真，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不住抬頭瞅錄音棚里的許志良。
許志良哼完后，朝錫紙頭遞去詢問的眼神。
錫紙頭點了點頭，許志良就摘下耳麥，從錄音棚里走了出來。
“兄弟哪兒聽到的曲子？”錫紙頭問道。
許志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著錫紙頭一臉嚴肅地說道：“有一日仙人入我夢中，攜我往瑤池赴西王母的蟠桃盛會，在那盛會上吃桃兒時聽仙女兒唱的。”
錫紙頭嘴角抽了抽，沒有理他。
把錄音倒回去從頭又聽了兩遍，紙上的簡譜初稿才完成。
他坐到電子管風琴前，試著彈了幾個音節，彈完之后也不說話，就抬頭看著許志良。
許志良只是個能在KTV里唱兩嗓子的業余貨，雖然他的嗓音唱歌確實很好聽，但跟著KTV里的旋律唱還行，要糾錯還真有點難為他。
他讓錫紙頭再彈一遍，然后努力和自己心里的旋律去對比，找出出入，再讓錫紙頭修改。
就這樣，錫紙頭彈，許志良提意見。
當然他也就只能說出高點，低點，快點，慢點之類的話。
即使這樣，錫紙頭還是給他把簡譜弄了出來。
不得不說確實有兩把刷子。
從頭到尾彈了一邊，錫紙頭微微嘆了口氣，臉上竟然有些挫敗的神色。
不過很快就被他隱藏起來。
他又看了許志良一眼，心里萌生出一個讓他激動的想法。
不過這次他掩飾的很好，沒有表現出來。
“樂器怎么選？”錫紙頭問道。
許志良搖頭。
錫紙頭微微皺眉，說道：“曲子不錯，但編曲同樣重要。現在的它就好像一片朦朧后的一道曼妙身影，而把這層朦朧擦掉之后露出來的究竟是美女還是丑八怪，就要看編曲的本事了。”
說到這兒，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許志良說道：“蟠桃會上的仙女兒就沒告訴你，這曲子都用了什么樂器？”
許志良笑著搖了搖頭，心道還是個不肯吃虧的小子呢。
“不過我可以試著給你模仿一下。”
“你也可以自己發揮一下想象，畢竟你是專業的嘛。”許志良說道。
又試了半個多小時，許志良起身說道：“今天先到這里吧，你慢慢研究，我明天可以再來。”
錫紙頭放下手里的吉他，說道：“你說的那個聲音應該不是吉他，我也再好好想想。”
錫紙頭破天荒地把客人送出了錄音室，看得女秘書都驚訝地趕緊迎了上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哦對了！
該要錢了啊！
她先是朝錫紙頭笑了一下，然后對許志良說道：“先生是否可以跟我交下錢呢？”
許志良點了點頭。
錫紙頭卻說道：“這首不要錢，算我送你的。”
女秘書簡直要瘋了，心想這音樂室本來就賠錢，你個小爺還白送！
這可是幾千塊錢的收入啊！
許志良卻從懷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從里面抽出一沓錢遞給女秘書，然后朝錫紙頭笑道：“謝了，不過我這個人，不習慣白拿別人的。”
女秘書在這一個簡直愛死許志良了，她生怕老板反悔，仿佛是用搶的一樣從許志良手里接過錢，然后開好收據，連同多出來的錢一起遞給許志良。
錫紙頭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許志良把錢和收據裝進兜里，說道：“我明天再來。”
“幾點？”錫紙頭問道。
“下午吧。兩三點鐘。”
許志良開門走出去之后，錫紙頭卻還看著門口的方向，怔怔出神。
“老板...”女秘書小聲地叫了錫紙頭一聲。
錫紙頭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再跟你說一遍，哥們開這個工作室不是為了賺錢的，是為了夢想你懂不？”
“夢想！”
“所以下次我說不收錢，你要再敢接，你就給我滾蛋！”
女秘書低下頭，委屈地說了聲知道了，眼圈已經變得通紅。
錫紙頭卻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意思，把擺弄吉他的男人叫進錄音室，又掏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出去。
女秘書則一個人走回工作臺，拿出紙巾悄悄地擦干眼淚，然后用手心揉了下眼睛，就又強迫自己露出了笑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