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糖儀價錢不便宜,所以一般都放在護士站的抽屜里。
有一次在小梅的急診班上遇到了重癥患者,她離開護士站去幫忙。結果空無一人的護士站出了事,一支毛糖儀不翼而飛。最后她只能自己掏腰包,賠了不少錢。
從此以后小梅就把機器和測紙都帶在身上,雖然重了些,但比之前要安全得多。
這事兒只有她和護士長知道,從沒告訴過其他人。所以見祁鏡手腳那么利索,小梅覺得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隨身帶著毛糖儀?”
祁鏡裝傻充楞,埋頭用測紙吸了滴血,插進了機器中:“你看,毛糖28,一點都不高。”(高血糖型酮癥酸中毒血糖大于15,正常空腹血糖小于7,餐后血糖小于11)
紀清見了數字,頓時急了,馬上對小梅說道:“按他說的做,半滲液,6單位胰島素。”
“哦哦。”
小梅在急診好幾個月了,非常清楚紀清的實力,見他如此肯定也不再多問,直接一溜小跑去了護士站。而紀清和祁鏡兩人叫來了務工把地拖了個干凈,再把病人送去補液休息室里。
“你叫什么?”兩人回了診療室,紀清客氣地問道,“現在可以問了吧。”
“我姓祁。”
“祁?祁連山的祁?”
祁鏡點點頭。
“華國醫生比例本身就少,姓祁的就更少了。”紀清大膽猜測了下,“我記得這兒的院長也姓祁,他有個兒子剛從醫學院畢業,你是院長的兒子?”
“知道還不快來跪舔!”祁鏡不懷好意地笑著說道,“別人巴結我還來不及呢。”
當年他剛進急診就是在紀清手下打雜,沒少挨批,現在打了個來回也算兩清了。
“說的也是,不過......”紀清看了他兩眼,笑著說道,“如果我是院長的兒子,肯定會選一個自己喜歡的科室上班。”
“作為父親,既然兒子進了衛生系統,肯定是走行政路線更好。如果沒什么特殊原因,他應該不會把兒子強塞進內科急診。除非......除非是你自己的要求。”
“所以和你相處完全不需要阿諛奉承,那樣反而會被你看不起。”
祁鏡笑著拍了拍手,對他的一番推理表示贊賞,心里也很欣慰。
不愧是那個老紀,從不戴有色眼鏡看人。
當初他被祁森趕到急診的時候,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只有紀清沒有抱怨,把他分進了自己的治療小組。
就是在他的“栽培”下,祁鏡診斷實力迅猛精進,甚至最后到了和他齊頭并進的地步。
只不過兩人性格和處事方式完全不同,工作時也常有摩擦。但對疑難雜癥的診斷本來就需要有不同的聲音,所以兩人雖然矛盾不斷,可業務實力在醫院里也是公認的。
當然現在情況反過來了,紀清是名剛工作一年的急診住院醫生,還很稚嫩。
而他卻經歷了太多,是根實足的老油條。
祁鏡一屁股坐在辦公桌旁,撿起一本雜志就翻了起來:“我剛本科畢業,分到了內科急診。人事科已經和瞿主任報備過了,我今天就可以上班。”
“本科?”紀清很好奇,笑著問道,“看你診斷得那么漂亮,怎么不去考研?”
祁鏡當然不想考研,重生后揣著滿肚子的知識還跑去校園里瞎溜達,那不是暴殄天物嘛。而且科研實驗太枯燥了,他可不想坐在實驗室里整天和試管、顯微鏡作伴。
“來這里歷練歷練,以后考也一樣。”祁鏡埋頭看起了雜志,“剛才救了你一把,中午飯得你請。”
紀清一愣,見他沒什么架子,自己也輕松了不少:“行!不過我得問你個問題。”
“怎么了?”
“我是那個病人的首診醫生,看過之前的病例,知道他有糖尿病,所以下酮癥酸中毒的判斷很正常。但你才剛來,怎么能斷定剛才那個病人一定是糖尿病,萬一是其他原因導致的暈厥和嘔吐呢?”
“考我?”
祁鏡合上雜志:“病人手里拿著尿杯,肯定是你給病人開了尿常規。急診開尿常規除非泌尿系統出了問題,否則就是代謝的問題。再聯系他身上一系列癥狀,高血糖酮癥酸中毒能解釋所有情況。”
“那萬一呢?萬一你胰島素就這么上了,病人低血糖怎么辦?”
我靠,又來了......
紀清這家伙什么都好,就太喜歡和他較真,萬事都要做足準備,不允許半絲差錯發生,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幾率也不行。
太保守,雖然比他穩,但在面對危重病人時保守反而是一種累贅。
“爛蘋果氣味,你和我說萬一?”
“確實有發生這種情況的幾率,雖然非常非常低。”
“不是低,是0。”祁鏡擺出一副我就是喜歡你恨我又打不到我的樣子,繼續說道,“臨床只看結果,結果是我贏了!”
紀清臉色不算好看,想了想說道:“如果他在家打了胰島素,現在血糖還那么高,恐怕6個單位胰島素不一定夠。”
“別那么天真行不行?”祁鏡勸說道,“我都說了他肯定沒打。”
“沒道理啊,不打會死人的。”
“沒錢也會死人的。”
事實上確實有很多糖尿病病人為了省錢,不按醫囑規定停打胰島素。之后血糖飆升送進醫院,為了救命最后花了更多的錢。
紀清翻看著病人的醫療記錄冊,一邊看一邊計算著劑量:“不對啊,他是按時來開胰島素的。”
祁鏡被他這么一說,有些不信,一把抓過了醫療冊。
病人從一個月前因為降糖藥效果不理想開始改打胰島素,但血糖控制一直都不好。三個星期前來醫院住院治療,后來在內分泌科的調整下,改動了胰島素用量,血糖穩定出院。
出院時,他也是按劑量購買了胰島素。
比對時間,之前購買的胰島素確實已經用完了,病人并沒有撒謊。
“走,再去測個毛糖看看。”
祁鏡扔下醫療記錄冊,帶著紀清離開診療室。
問過護士站的護士后,兩人在注射休息室里找到了病人。由于之前的情況比較危急,他被安排睡在了擔架上,手上已經打了點滴,小梅也打電話叫了家屬,現在正在他身邊看護著。
“情況怎么樣了?”
小梅見是他們兩個,推了推病人的手肘:“醫生來了。”
病人顯然比之前好了不少,意識恢復,也有了些精神:“醫生,謝謝啊。”
祁鏡只是點點頭:“我問你,你在家打過胰島素嗎?”
“打過啊。”
“你確定?”祁鏡掀開病人的衣服,“你肚子上只有兩個針頭,說明你并不是經常打的。”
“之前打肚子有點疼,后來問了醫生后讓我打的大腿。”病人一邊糾正,一邊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外側,“就是這里,這兩天我都打的這里。”
大腿外側是相對肚子來說第二優的胰島素注射位置。
相比臀部,這里的角度更適合自行注射。相比手臂,這兒也有比較厚的脂肪層,捏起皮膚后絕不會打到肌肉,能起到緩慢釋放的作用。
祁鏡并不罷休,指了指病人的腰帶扣,說道:“把褲子脫了。”
紀清詫異地問道:“你讓病人當場脫褲子?”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你們倆幫忙擋著不就行了。”祁鏡奇怪地看了看他,“再說他里面又不是沒穿褲子,剛才跌倒的時候我都看見了,黃色的。”
“沒事,你救了我,我都聽你的。”
病人雖然尷尬,但沒怎么猶豫,直接解開了腰帶。在他干癟的大腿皮膚上確實有不少針眼,對于一個剛出院一個星期的糖尿病人來說,已經很密集了。
“祁醫生,看來你之前說錯了。”紀清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這算不算誤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