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接過擔架車,看著臉色痛苦的病人詢問道:“什么情況?”
“半程馬拉松的參賽選手,叫何文遠,53歲,主訴胸痛。”一位馬拉松醫療站的醫務人員匯報著病史,“他跑了大概五公里左右來醫療站休息,說胸痛,我們懷疑心梗直接叫了120。沒想到他休息了會兒覺得沒事了又偷跑了半公里,速度賊快,后來實在撐不下去才被我們逮住送了過來。”
另一邊一位急救員接下話,繼續說道:“上車時體溫36.8,血壓178/103mmhg,心率88次/分,呼吸25次/分,氧飽和度98%。”
“復測血壓心率。”
紀清下了令,兩名大學生一人擺弄著血壓計,另一人聽著心跳,頓時走廊忙活了起來。而他本人簽了急診單后問向病人:“疼得厲害嗎?”
何文遠雙手壓著胸口,面色痛苦地點點頭。
“鈍痛、脹痛、刺痛,三選一。”
“刺痛。”
“就只有胸口痛嗎?還有沒有其他地方?”
“沒。”
“以前有過這樣的胸痛嗎?”
“沒。”
“有沒有感冒,外傷?”
“年前,就一次感冒,一直沒受過傷,我身體向來很好。”
紀清簡單收集了病史,然后迅速給護士開了處方和化驗單。一個是舌下含服的硝酸甘油,用來降壓。第二個是靜注嗎啡鎮痛,同時也可以起到擴張血管和緩解病人焦慮的作用。
祁鏡早就站在診療室門口,斜著身子靠在墻邊,看著正在打電話的紀清問道:“你覺得是什么?”
“大概率是心梗。”
“哦,那么確定?”
“年齡已經到了心梗高發人群的范圍,又經過劇烈運動,平時身體不錯,又沒有感染的癥狀,應該是急性心梗。”
祁鏡微微舉起雙手,輕輕拍了幾個來回,表揚道:“還不錯。”
一個普通的問題從他嘴里出來,總會讓人感覺有壓力。尤其是紀清這樣的年輕住院醫生,資歷看上去要比祁鏡高上一線,但卻能在他身上看到科室主任的影子。
“那你覺得呢?”
“和你正相反,大概率不是。”
“看心電圖和心肌酶吧,我已經打過電話了。”紀清把一份盒飯塞進了祁鏡的手里,“這是上午輸給你的。”
“青椒肉絲......”祁鏡打開餐盒興致缺缺,“我覺得土豆雞丁更好吃些,有以前大學食堂的味道。”
說著說著他來到紀清的辦公桌上坐下,看著是想要享受自己的戰利品。其實剛要動筷子,另一只手就伸向了放在一旁的何文遠病歷。
他速度很快也很隱蔽,但還沒來得及掀開,就被紀清笑著攔了下來:“秦老師好像在隔壁找你,這兒就不勞您費心了。”
“好吧好吧。”祁鏡也不墨跡,拿著餐盒準備離開。
臨走時,他又好好看了看擔架床上的病人,笑著說道:“要不按剛才說的再賭一份晚飯?我贏了,晚飯還是你請。”
“行。”
祁鏡瞅了餐盒里碧綠的青椒,建議道:“別再吃食堂了。”
“哦。”紀清隨口說的話剛出口,忽然覺得自己踩進了圈套,馬上又追加了一句,“地點你選,50以內。”
“瞧你怕成什么樣了。”祁鏡解釋道,“就門外一家小面館,很便宜的。”
“心電圖室的人馬上就來,結果應該很快。”
“我倒覺得沒那么快,你慢慢查吧,不急的。”
吃完那份青椒肉絲飯,祁鏡依然坐在普通診療室的門口,繼續當他的看門人。
雖然他在里面抄方能加快診治速度,但秦若芬和薛萍也不敢過分苛求他。畢竟是院長的兒子,來這兒干實習生的事兒,萬一耍起性子回家告上一狀也挺麻煩的。
要是祁鏡沒什么本事倒就算了,實力弱就該抄方增加實力,這是醫院培訓年輕小醫生的老辦法,屢試不爽。
可偏偏這位醫二代實力還不差,她們倆不好管束得太緊。
既然本人愿意看門分診,這兩人也就由著他去了。
人一旦持續長時間做同一件事,在沒有適當的刺激時會降低行動力。相比正常人,祁鏡對一件事產生倦怠感的速度要快上許多。才過了大半天,他已經對看門人失去了興趣,而手里的藥物手冊也翻看了兩遍,早就沒新意了。
現在他看著面前坐著一排排的病人,腦袋里只有兩個字:無聊。
剛吃完飯,血液涌向胃部,大腦相對來說會有些缺氧。而這時再加上無聊的工作,就會讓人產生另一個行為:打哈欠。
為了排解這種無聊,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個胸痛病人身上。
自從剛才心電圖室的人來過后,紀清的診療室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徹底被激活了。不僅緊跟著又來了兩輛急救車,同時也來了好幾位醫生。看狀況,新病人倒是早早就下了診斷,只有何文遠還沒人敢確診。
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急診遇到兩種痛最麻煩,也最需要慎重。
一個是外急的腹痛,從疼痛性質、部位、其他癥狀來區分,就包含了好幾十種疾病,需要慢慢排查。
另一個就是內急的胸痛,雖然包含的疾病少了些,但病因卻要多得多,治療起來也更困難。有時候同樣的癥狀,同樣的檢查結果,最后的病因卻截然不同。
再加上剛才祁鏡那么一說,對一直謹慎的紀清來說就更難了。
“小祁,叫病人。”
祁鏡的思路瞬間被人拉回,忙不迭喊道:“下一位。”
剛說完就看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刷地一下站了起來,手里捏著醫療冊,看上去精神還好,并沒有什么不舒服。他起身之后仍有些猶豫,但停了兩步還是走出人群來到了祁鏡身邊。
“472號?”
小伙點點頭。
祁鏡又多看了他兩眼,確實沒看出什么特殊,就指了指一邊的薛萍,說道,“去吧。”
一般這種沒有明顯不適癥狀的病人,祁鏡一概分給薛萍。因為腎臟、免疫、內分泌和神經內科有很多慢性病,癥狀也不容易表現出來。
但沒想到小伙側過身子朝里看了兩眼,又猶豫了下,俯身輕輕地問道:“沒男醫生嗎?”
?
“你稍等下。”祁鏡為了最大化就診連貫性,讓他先在一旁等著,馬上叫了下一位病人,“473號病人。”
病人是位中年婦女,一來就仰頭靠在椅背上,雙目緊閉,除了讓身邊的男人倒杯熱水然后喝上兩口外就再沒爭過眼。
起來就診也是在男人的攙扶下邁著小步子慢慢移過來的,步子很軟,身體不停地來回晃動,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摔倒。
樣子很嚇人,但其實沒多大問題。
眩暈癥,薛萍老師的最愛。
“去吧。”
祁鏡收好急診單就讓她進去了,然后又看向那位小伙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就是男醫生,說吧,出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