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辦公室內,氣氛異常壓抑。
祁森坐在辦公椅上,手上端著剛泡好的茶。茶杯在桌面和他的嘴唇間來回了幾次,可茶水卻一口都沒能喝下。每當要喝下一口潤潤嗓子的時候,總能想到些詞句罵罵面前的兒子。
祁鏡和紀清就站在他面前,不敢作聲。
而另一邊,熊勇坐在門口的單人沙發上,雖然喝著院長泡來的茶,可面色卻有些尷尬。
兩位年輕人剛才想要越權操作,他覺得有必要帶來這兒好好告誡他們倆。當然只是告誡而已,畢竟能在那種情況下及時做出正確的判斷,其實更值得嘉獎才對。
再加上大會診時,祁鏡的哮喘觀點,可以說病人能救回來,他也占了不少功勞。
所以他的本意是表揚為主,告誡訓斥為輔,但沒想到祁森的反應出乎了他的意料。
忽然祁森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厚實的手掌重重拍向桌面:“你沒執業證書,怎么可以這么魯莽?還是在造影室里,你算什么?一個住院醫生而已,p都不是!”
“病人快不行了。”祁鏡撇撇嘴,把聲音盡量壓低,表現得極為無奈。
“那里難道是菜市場?周圍就你一個醫生?”祁森態度很堅決,說的就是他一直強調的行醫規范,“那里是造影室!王成棟不在嗎?老齊不在嗎?熊主任不在嗎?胸外沒其他醫生急救嗎?”
“有倒是有,可......”
祁鏡的兩片嘴唇動了動,說話有些含糊。祁森耳尖還是聽到了大概,頓時火氣上涌,抓起手邊的一支筆就向兒子身上扔去:“有醫生你還插手?”
“可他們都傻站著,病人氧分壓只有40多了,所以......所以我就沖動了下。”
祁鏡呆呆地站在原地,言語上雖然有袒護自己的嫌疑,但說話的態度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紀清也從沒見過院長發那么大火,站在祁鏡身后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生怕觸碰到什么逆鱗帶來些不可預估的后果。
“你有什么資格沖動,你以為你是誰?”
“逆子!”
祁森大吼一聲,總算停下了訓斥。他一口氣把茶杯里的茶水喝干,氣得坐在椅子上只喘著粗氣。
熊勇來之前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幅樣子。
之前帶著他們倆過來其實是想要請功的,畢竟自己手里那個危重病人經此一劫也算穩定了下來。
按祁鏡的觀點,他冒險用了大劑量的甲強龍沖擊。現在病人生命體征全部恢復了正常,氧飽和度也維持在了95%以上。
雖說觀點角度很奇特,但結果是好的,病人救回來了。臨床結果為大,人救回來比什么都重要。
當然請功是不假,但他還是想給祁鏡一個小教訓。
祁鏡畢竟是院長兒子,又幫忙救了病人,他不好當面直說,所以想讓祁森說說擅自動手的危害。
可沒想到的是,這位院長父親竟然不問青紅皂白,剛聽了個開頭上來就是一頓大罵。這要是打擊了年輕醫生的積極性,那可就和他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馳了。
“老祁啊,行了。”
熊勇越想越覺得過意不去,起身來到祁鏡身邊,出面澄清道:“我是來給你兒子請功的,怎么變責罵了?你這么一罵,弄得我很尷尬啊。”
“哦?是這樣啊。”
祁森清了清嗓子,眨巴著眼睛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看上去怒意仍然未消:
“這臭小子從小野慣了,沒人管得住他。本來以為收了心把他放急診好好磨練磨練,沒想到竟然敢在醫院亂來,要是出事了怎么辦?”
熊勇也算知道祁森的苦心,知道醫生在臨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笑著說道:“說兩句得了,年輕人還是要多鼓勵才行啊。你沒看到他在大會診上的發言,有理有據,基礎扎實又敢拼,后生可畏啊。”
“哦,是嗎?”
祁森有些不信,不過熊勇都這么說了,便起身拉著兒子說道:“還不快向熊主任道歉?”
“熊主任,對不起。”
“熊主任,對不起。”
兩人不約而同地微微躬身,表示自己的歉意。
“算了,以后注意就行了。”熊勇解決了自己的心結,現在心情還不錯,拍拍他們的肩膀說道,“你們也算幫了忙,該批評的我肯定要批評,但該表揚的我也會表揚。”
說完客套話,他把視線放在了祁鏡的身上,繼續說道:
“這個病例非常罕見,我肯定會寫一篇綜述。到時候鑒別診斷那一段里肯定會寫進你的觀點,有沒有興趣在論文里掛個名?”
如果臨床能力是一個醫生的手段,那論文就是醫生的底蘊。
想要職稱不僅僅要有臨床手段,還需要有大量論文的支持。而沒有科研基礎的醫生,一開始接觸的就是病例報告類型的論文。這些論文接近臨床,只要征得主任同意,誰都可以寫。
當然熊勇這個病例是個例外。
病人原本的腫瘤就巨大,術后并發藥物性哮喘,合并肺大皰破裂氣胸和縱膈氣腫。病情復雜程度可以說是近幾年之最,治療會診都動用了大批精英,能得到掛名對祁鏡這個住院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論文只會在國內雜志發表,國外的還不夠資格。”
“謝謝,國內就不錯了。”祁鏡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提升自己地位的機會,“有勞熊老師了。”
“客氣什么,這是你應得的。”
熊勇說完正事,慢慢恢復到原來嚴肅的模樣,和祁森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院長辦公室。
他走之前,祁森還風風火火地訓了兒子一頓。但等他走了之后,整個校長辦公室風云突變。
“你膽子也太大了。”祁森沒了剛才的脾氣,起身給自己續滿茶,連喝兩口,定了定心神,“萬一出事怎么辦?我怎么和你媽交代啊?”
“爸,你以前膽子可比我還大啊。”
“好的不學學壞的,院里哪個醫生不是顫顫巍巍一路走過來的,你還沒事往上湊!”
祁森剛才花那么大力氣訓斥兒子,雖然一半是假的,但也有一半是真的。臨床干了那么多年,他很清楚兒子今天觸了逆鱗。
他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幾封信甩在了桌面上:“好好看看吧,這都是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