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師,這兒又不是心內科,我記得筆筒里有不少筆可以用的”
胡東升說著便看了眼辦公桌角落里那個空蕩蕩的塑料筆筒,稍稍愣了愣。細想想,急診醫生輪崗前會通知王廷,大家都是過來人,遇上這么一位嗜筆如命的副高,筆筒里的筆說不定早就被藏起了來。
“這筆筒就像擺設一樣,從來就沒見插過筆。”秦雪峰視線漸漸下移,滑向了胡東升口袋里的那支筆,“借來用用,一會兒就還你。”
胡東升沒什么介意,抽出那支水筆,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他的手里。
一手交筆一手換記錄冊,兩人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情。就當高健以為胡東升的筆再回不到他的手里的時候,忽然發現秦雪峰順手要插進自己口袋的那支筆沒有筆帽。
原來起關鍵作用的筆帽一直攥在了胡東升自己的手里。
這不是彈簧筆,寫字靠筆桿,可平時保存都得靠筆帽才行。秦雪峰再愛筆,也不可能讓水筆就這么光禿禿地在自己口袋里撞來撞去。在這場藍黑筆博弈中,真就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胡東升成功保住了自己的筆。
就在高健還在回味這個教科室級別的保筆操作的時候,紀清的聲音從走廊傳了進來:“高健!人呢?”
“啊,來了來了!”高健心頭一緊,馬上補齊接下來的幾個字,抄起ct單一溜煙跑了出去。
胡東升看了他兩眼:“秦老師,他就是高健?”
“嗯,怎么,你們不認識?”秦雪峰還想抬手去拿剛才沒辦法收下的那支筆,沒想到早就被胡東升防了一手,筆桿早一步插進了自己的口袋。
“你什么意思?怎么防我就像防賊似的?”
“你可是我老師,怎么會是賊呢。”胡東升笑了笑,帶上自己的記錄本:“秦老師,再見~”
此時307手術室里,裴紅鷹已經躺在了手術臺,上完了全麻。
一臺十二指腸小膿腫可比不上上一次的腹腔巨大占位,主刀也不是辛程,再加上時間正巧在中午,壓根沒人來圍觀,甚至連個過問的都沒有。崔玉宏看著手邊一位研究生一位本科實習生,只能低頭嘆了口氣:“人比人氣死人啊。”
“辛主任待你可不薄,你還想和他老人家比?”
祁鏡笑著看了眼他的頭頂,一頂紫紅色充斥著五顏六色泡泡的手術帽格外引人注目:“縱覽外科那么多位主治醫生,有幾個能戴私人定做手術帽的?話說你這挑的顏色也太難看了。”
崔玉宏手邊兩位助手很清楚自家主刀的脾氣,進了手術室就是個皇帝,而且他還很在意自己的品味,容不得別人說他半句。
可這家伙怎么開口就吐槽,這可是崔主治剛閉關結束后精心為自己挑選的手術帽啊。
然而該來的怒火沒來,反而換來了一陣大笑:“你也就現在敢這么說我,賭局無大小,一切等肚子開出來再說。要是我贏了,你可得請我吃飯!”
“沒問題。”
事情源于辛程下來看了病人之后,大家都很在意是什么引起了膿腫。
有說蛔蟲幼蟲和蟲卵的,也有說息肉破潰壞死的,還有說十二指腸瘺、憩室、ca,眾說紛紜。辛程和崔玉宏堅持認為是蛔蟲造成的損傷引起的,但祁鏡卻堅持說是外來物,可能是吃東西不當。
崔玉宏還記得剛才祁鏡堅信不疑的樣子,現在想想雖然有這種可能性,但他給的理由也是夠奇葩,竟然一句“東南亞人喜歡吃魚”就把人打發了。
“魚刺可不是這種樣子啊......”
“有什么根據嗎?”就算非常信任祁鏡的辛程也對這個結論有些異義,“喜歡吃魚可不是個好理由,我也喜歡吃魚,難道肚子出了問題就是魚刺惹得禍?”
“根據說不上,懵的比例很高,只能開出來再說。”
為了讓平淡的手術變得刺激一些,崔玉宏便拿了晚飯當賭注,私下和祁鏡玩起了一些小花樣。他一口咬定是蛔蟲造成的,而祁鏡選的就是魚刺。
“我還以為你會選ca的。”
“ca豈不是太無聊了。”祁鏡笑了笑,“崔老師也是這么想的吧。”
“那必須的。”崔玉宏選了最普通的正中切口,電刀帶起一陣陣焦味,“要是ca,那主刀就得讓回給辛主任,我就成了一助。你沒當過主刀,不懂里面的心理落差有多大。”
裴紅鷹身材瘦小,脂肪層很薄,崔玉宏的手法也夠嫻熟,三兩下就進了腹腔:“胃的下面,十二指腸......十二指腸這個小乖乖在哪兒呢......”
他的手指在肚子里摸索著,不一會兒找到了手術目標。
整個手術其實不難,就是進入腹腔,找到十二指腸,進而找到膿灶,然后分離周圍系膜。等切開腸管后看看膿腫程度,如果淺表就選擇抽走膿液,清洗膿腫灶。如果范圍很大,腸壁稀薄可以直接選擇切除。
崔玉宏的手指指腹非常敏感,順著腸管節節摸索后突然感覺到了手感上的變化:“就是這兒!嘿嘿,這軟綿綿的手感大概率不是ca了,拿腸鉗。”
兩側固定,避開血管和神經走形,他在腫塊旁幾公分的地方選了個切口。翻開腸管后暴露出了一個白色的膿腫灶:“出來了......體積倒確實不大,你小子看ct的水平我還是服氣的。”
祁鏡正面披著手術服走上前看了一眼,“腸壁怎么樣?”
“沒事兒。”崔玉宏反復用手指確認了厚度,“放心吧,上次閉關可不是白練得。拿針筒來,看看膿液下面是個什么東西......”
抽出膿液,切開膿腫灶稀薄的表層,能很清楚地看到一片白色骨質碎片卡在了十二指腸腸壁上,周圍早已被細菌侵蝕得變了模樣。
崔玉宏見了這心里已經有了判斷,這場賭局估計輸了,所以氣勢上頓時萎了下來:“鑷子。”
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長形骨質碎片被他丟進了組織托盤里,賤起幾滴鮮血,隨后便是飛快的穿針引線:“你贏了,晚飯想吃什么?最多肯德基,再貴我可不答應。要不就去小食堂吧,炸雞吃多了......”
“崔老師,你先別急。”祁鏡看著托盤想的絕不是自己贏了之后的事情,“這骨頭斷了。”
“我知道斷了,怎么了?”
“這可是大魚腹部上的長肋骨。”祁鏡用一旁廢棄掉的手術刀戳了戳,“這硬度可沒那么容易咬斷啊。”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顯,既然不是裴紅鷹咬斷的,那就應該是在胃腸道里被食物殘渣攪和在一起,經過蠕動扭斷的。既然一端可以戳中粘膜引起膿腫,那另一端也可以。
“可這是十二指腸啊......”崔玉宏看著敞開的腹部和手里粉紅色的腸道,“難道要我查遍整個大小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