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是華國的政治文化中心和首都,人口雖然被明海壓著,但日門診量和三甲醫院數量,尤其是大三甲的數量還是首都更有優勢。而且上京的地理位置讓它的醫療資源更容易輻射全國,每年召開醫學會議的數量也是全國之最,是國內的名副其實的醫學圣地。
與這兩座大城市相比,丹陽就要弱太多了。丹陽醫院雖然在地方上是領頭羊,可進了那些怪物級別的三甲醫院中,不論硬件還是軟件,都只有中下游水平而已。
04年國內高鐵才掀開一角,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高速鐵路。從丹陽搭火車去上京,中間走走停停,恐怕得一天才能到。
想抓緊時間,還是得選擇飛機。
祁鏡和胡東升為了省錢搭的早班飛機,六點不到就得登機。
祁鏡很在意胡東升的狀態,畢竟之前是急診夜班連第二天的三場擇期手術,上了整整34小時班,基本沒合眼。昨天晚上6點洗完澡吃了點東西就直接上床睡覺,一覺到凌晨3點多,然后在醫院門口上了祁鏡叫的出租一路到的機場。
“四點就起床不好受吧。”祁鏡放好了自己的背包,問道,“你可以在飛機上先睡一會兒,這兩天肯定不輕松。”
胡東升的臉色看上去倒還好,這輩子頭一次坐飛機,更多的還是興奮。他在機艙里來來回回看了好次,這才傻笑著回座位上:“祁哥,從丹陽去上京打個來回不便宜吧?”
祁鏡點點頭:“是挺貴的,來回一次得1000多吧。”
雖然他說得煞有介事,但這個價格和胡東升心理預期的還是有不小差距。以前沒有高鐵,飛機在有絕對速度優勢的情況下,價錢絕不便宜。他覺得奇怪,問道:“早班飛機能便宜那么多嗎?兩個人打來回2000都不到?”
“哦,不是,怪我沒說清楚。”祁鏡拿出票根,看了他一眼糾正道,“我沒說兩個人,是一個人的價錢。”
“怪不得,還真不便宜。”
大學生對于金錢的概念很薄弱,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的零花和學費。丹醫大一年的學費也就7000而已,相比起來飛機絕對是富人專享的交通工具。
雖說這次是祁鏡拉上胡東升去幫忙的,到了上京恐怕要做不少事兒,但他對這個病例也非常感興趣,能待在祁鏡身邊就是一種學習。能得到免費去上京的機會,參與一個連上京三甲醫院都沒法確診的病例,本身就是種福利。
“謝了祁哥。”一句謝了,把這大半年的感情全侵注在了里面。
“謝我干嘛?”祁鏡似乎沒意識到這一點,坐在他身邊,幫他開了一邊的窗戶,“要是因為我把靠窗的位子讓給你,你覺得感激,那大可不必。我對上天之后的景色沒興趣,給我坐我也懶得看。”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胡東升笑著說道,“我說的是機票。”
“機票?什么機票?”祁鏡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剛付的機票錢。”胡東升有些不好意思,“你工資也不高,一次性給出去3000肯定很肉痛吧。”
“肉痛是肉痛,但哪兒來的3000,就1560而已。”祁鏡拿起一本雜志看了起來,“我剛不都說了是1000多嘛。”
“機票還買一送一?”胡東升聽著有些奇怪,食指在兩人之間的有限空間里來回游走了一遍:“一人1000多,我們兩個人加一起不是3000嗎?”
“加一起?你誤會了。”祁鏡對未來下屬沒有絲毫慷慨的意思,笑了笑說道,“你的只是我借你的,回去得還我。”
“啊?等等!祁哥,我沒錢啊!”胡東升拍了拍自己的褲兜,苦笑著說道,“我又不是高健,一個月400的開銷家里都緊巴巴的,怎么還你啊?”
“沒錢可以賺嘛。”祁鏡提醒了他一句。
“祁哥,普外做死做活出科每個人才給100的鼓勵費。”胡東升哭笑不得地說道,“這還是普外科主任自己掏的腰包,其他科全都是一個字兒不給,真就免費勞動力......”
“去上京就能賺了。”祁鏡翻過一頁紙,說得很輕巧。
“祁哥你別唬我。”胡東升有些不敢相信,“怎么賺?一共才去兩天,去頭去尾也就我一次急診班的工作時間而已。”
祁鏡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別以為哭窮就可以賴賬。”
“祁哥,你好歹工作了,一個月4000呢。”
“我有女朋友,你有么?”
“額......”胡東升被一句話說得沒了聲音,不過沒聲音并不代表他不反擊,“子姍姐不是和你一直aa制的嘛,又用不了什么錢。4000呢!用掉3000你好歹能留下1000生活費吧。”
祁鏡對這些話只是聽聽,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但胡東升倒是對他的沉默產生了絲懷疑,畢竟祁鏡每個月都有4000多,有些時候急診要是多收些重病患,獎金還能多一些。他平時又沒什么開銷,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任何消遣項目,存錢干嘛?
“你怎么那么八卦,存著以后結婚用不行?”祁鏡把存錢的事兒一筆帶過,然后笑著搓起兩根手指,對他說道,“只要這件事干成了,錢不是問題。”
“哦?”胡東升忽然來了興趣,“能賺多少?”
“至少所有開銷都能報銷掉。”祁鏡昂起了腦袋,“到時候去全聚德吃烤鴨!”
“不錯不錯”
祁鏡見他如此,笑容漸漸冷了下來:“不過,你得給我玩命地干活!”
“沒問題!”
胡東升雖然回答得很干脆,但他理解的“玩命”和祁鏡所說的似乎有本質上的差異。在他眼里,玩命就是努力干活的代名詞,但在祁鏡這兒,玩命真就是玩“命”。
飛機6點11分準時起飛,丹陽離上京不算太遠,8點就降落在了上京國際機場。沒有紀清在身邊,不論是機場還是機艙,一路祥和太平,讓祁鏡難得體會了一把安全感。
下了飛機后,祁鏡特意在機場買了張地圖,兩人到了門口后招了輛出租車。
祁鏡坐定后把地圖遞了過去,指著一處地點:“師傅,去這家酒店。”
“小南莊?”
“對。”
司機師傅對上京非常熟,車子發動就往市區開去。不過車子沒走多遠,祁鏡手機響了。一看來電號碼,他連忙笑著接起了電話:“喂,喬律師。”
“你們到了?”電話里傳來了一位中年女性的聲音。
“是啊,剛到,準備先去酒店放行李。”祁鏡說道,“喬律師特地打我電話,不會只是給我接風的吧?”
“你昨天要的資料我弄到了一部分。”喬莉面對的是一次幾乎必敗的官司,絕沒有祁鏡那樣說笑的心情,“不過我也只能弄到這些了,其他得靠你自己。”
“喬律師的效率真高啊,說說看。”
兩分鐘后,出租車繞出高速,改變了行駛方向,不僅越過了國際機場,甚至往市郊的方向越走越遠。祁鏡的目標不是醫院,也不是換了落腳的賓館,而是特地去了趟資料里出現的小旅館。
這家小旅館在整件事兒里只處于一個微不足道的地位,看上去毫不相干,但卻是祁鏡驗證自己理論的關鍵。
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郊外。
結合唐惠民的說法和采購部經理的身份,他應該是來這兒審核一家原材料化工廠的材料質量。因為工作得太晚,周圍又沒什么像樣的酒店,他就找了家小旅館隨便湊活了一晚。
祁鏡付了車錢,兩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換上一套臟兮兮的外套,然后一人一桿行李箱就向旅館走去。
旅館就在一棟矮樓里,總共就三層,合一起恐怕就20來間房。樓面很破舊,里面的裝修也很差,兩人來到前臺發現就一位姑娘坐在那兒看著。
“姑娘,我們住店。”祁鏡笑著打起了招呼。
姑娘頭都沒抬,邊嗑瓜子邊看著桌邊一臺小電視,隨口問道:“幾位?”
“兩位。”祁鏡說道,“俺們要......”
“301,押金20,一晚60。”祁鏡沒說完,姑娘就從抽屜里拿出一枚鑰匙擺在了他面前。嘴里說了一串早已說爛了的門牌號和價錢后,她總算抬起頭準備習慣性地收錢:“嗯?你們兩個大男人?”
祁鏡笑著說道:“對。”
“301是大床,要換嗎?”姑娘有些尷尬。
“最好換吧。”。
“大床不行的話,我們這兒只有單間。”姑娘對業務非常熟悉,都不用看背后的報價單,直接說了價錢,“押金還是一人20,房價呢有好幾種,只有馬桶的一晚35,衛浴都有的一晚45。”
“那么貴?”價錢似乎超出了祁鏡的承受范圍,“能不能便宜點?”
姑娘上下大量了下他們兩人,都穿著一件很舊的外套,看上去臟兮兮的:“便宜點的也有,不過沒衛生間,只有一張床。一晚上30,押金還是20。”
祁鏡神色尷尬地掏出錢包,拿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然后看了眼胡東升甩甩手:“錢。”
胡東升嘆了口氣,也同樣掏了幾張十元,湊足了50:“祁哥,一定要住店?”
“你錢用完了?”祁鏡問道。
“可不嘛。”胡東升往后退了兩步看了看店門外,“俺看還是別住了,直接買份報紙隨便找個地方湊活一晚得了。工作都沒找著,還倒貼了200,要讓爸媽知道了還不得心疼死啊!”
姑娘對這種生意也沒什么太大的興趣,見他們這樣便問道:“你們到底住不住?”
“住住。”祁鏡馬上賠笑穩住了她,然后一把把胡東升手里那幾張錢抽了過來,遞了過去,“俺們還是要一間吧。”
“一間?”姑娘笑了笑接過錢,馬上說道,“你這錢不對啊,大床房是20押金加60房錢,總共80。”
“不,俺們不要大床,就要個35的單間就行了。”祁鏡說道。
“兩個人住單間?”
“夠了,我們哥倆都比較瘦,從小就睡一個炕上。”
“202。”姑娘嘆了口氣,臉上盡是不屑,然后把一枚鑰匙拍在了臺面上,嘴里忍不住嘟噥了一句:兩個土鱉,窮死了......
祁鏡和胡東升也不好說什么,尷尬地笑了笑,拿著鑰匙上了樓。
旅館確實很破,單間更是簡陋得很。整間屋子都散發著一陣淡淡的霉味,面積估計只有10來個平米,只有一套簡單的桌椅和一張小床。雖然有抽水馬桶但沒有洗澡的地方,巴掌大塊的洗手間里能落腳的地方非常有限,想要洗澡就只能拿一邊老舊的噴淋龍頭隨便沖一下了事。
不過他們來這兒不是為了住店,而是來做檢測的。
唐惠民從這兒回去后就得了結膜炎,前后只相隔了兩天,但他卻沒有投訴也沒揭發,而是讓這家小旅館好好活到了現在。喬莉昨晚就查過,這兒在年前剛接受過衛生檢查,檢查結果倒還行,基本符合衛生要求。而之后就沒有檢查的記錄,更沒有整改。
如果2月份的毛巾真有問題,那只會越來越臟。
“動作要快。”
祁鏡鎖上門,打開自己的行李箱。
胡東升也不含糊,跟著拉開了拉鏈,從里面拿出了一整套采樣器具。有整整一袋棉簽、好幾包小份的生理鹽水、足足五捆塑料試管。
枕頭、床套、被單、毛巾、水池都是他們的目標,用棉簽好好搜刮了一遍標本后,全部丟進試管。這些都是重要證據,如果查不到細菌,那就說明唐惠民在說謊。
采集標本不難,不到10分鐘兩人就完成了工作。
“祁哥,這兒也太臟了!”胡東升大聲嚷嚷了起來,聲音由遠及近,從兩樓迅速來到了一樓,“什么破地方,比老家炕頭還差!”
祁鏡走在他身后,提著行李箱:“就你事兒多!”
“怎么了?”姑娘從沒碰見過這種情況,連忙抬頭看著他們問道,“要退房?”
“房間里的毛巾一股子霉味,那能用?床單上還有血跡,太臟了!”胡東升顯然對住房條件非常不滿意,不停地在挑刺,“還不如住大街上呢。”
被人這么說了一通,姑娘顯然憋了一肚子火:“我們這兒是正規旅館,雖然小是小了點,但衛生條件是受過檢查的,從沒出過問題!”
說完她就拍了拍身后那張衛生許可證:“看到沒有?過年前剛做過,怎么可能有問題!”
祁鏡見她這樣,只能一巴掌拍在了胡東升的腦門上,臭罵了他兩句。然后又回身過來,馬上陪起了不是:“實在不好意思,其實就是俺們窮,要真住上一晚,這星期的飯錢都得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