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球在新手和老手的手里是完全兩個游戲,新手隨便打打,沒什么線路可言。他們的身體不太肯動,腳一移動手上的動作就會脫節。
歸根結底一句話,能接住就行了。
但老手互抽,球的落點很有講究,為了能接住刁鉆的球就需要快速移動身體。
比起其他運動,羽毛球比試需要在短時間里全身肌肉的反復爆發,幾乎沒有緩沖的休息時間,所以反而會更讓人覺得疲累。
因為前后左右的高接低擋,羽毛球也是少見能鍛煉全身肌肉的全民運動。同時它也因為要頻頻應付高球,可以被動鍛煉頸部和肩部肌肉,是白領擺脫頸椎病和肩周炎的絕佳鍛煉項目。
徐佳康是個老手,技術在業余選手里算不錯,但長期不運動導致體力有欠缺。
如果面對的是個普通新手,他會贏得很輕松,但這是祁鏡。一個堅持在專業柔道館被人摔了整整一年的祁鏡,一個堅持隔幾天就要跑1次五公里以上長跑的祁鏡......
徐佳康有點摸不著頭腦:“這人怎么跑不死的?”
雖然他一直在贏球,祁鏡每三個球就要漏掉一個,顯得非常狼狽。但這人前后左右跑動非常頻繁,最后竟然只是熱出了身汗,胸廓稍稍有些起伏,看上去就像剛開始似的。
而且隨著接球次數增加,祁鏡進步也不小,有時也會打回來一些很奇怪的線路調動起他的腳步。為了能贏,徐佳康也會付出更多的努力在扣殺上,無形之中又增加了自己的負擔。
最后沒想到祁鏡沒什么,他反倒被拖死了。
這讓徐佳康沒有一丁點贏的感覺。
相比祁鏡如同時間凝固了一樣的體力,徐佳康的身體就像個泄了洪的大壩,根本攔不住,堅持一會兒就不行了。本該好好表現一番的他,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覺得自己才是輸的那方。
祁鏡走到他身邊,看他大口喝了不少運動飲料,說道:“我就說你累了吧。”
“瞎說......我沒有!”
噸噸噸噸噸
小半瓶下肚,冰涼的感覺讓他稍稍好受了些。不過這些都只是中和掉身體里過多的熱量,補充些損失的電解質罷了,對緩解缺氧和肌肉酸脹無力沒什么用處:“你來回跑了,跑了那么久,怎么,怎么不喘氣的?”
“1個小時都沒到呢,久嗎?”
“普通人,這么打,一刻鐘估計,估計就不行了。”
“我平時飯后會慢跑。”祁鏡解釋得很輕松,“跑習慣了吧”
“慢跑?這能一樣嗎?”
“行了,休息會兒吧。”祁鏡幫他說出了這句話,“其實我也累了。”
徐佳康喘著粗氣坐在場地邊的長凳上,胸口喘著粗氣,心里忍不住吐槽:你累?你累個P!
祁鏡坐在他邊上,開了一瓶鹽汽水,往嘴里倒了幾口。他視線在場內晃了一圈,馬上尋到了目標,向著球場對面一位穿著運動裝的姑娘給徐佳康使了個顏色:“那姑娘。”
“那姑娘?”
徐佳康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那兒有好幾撥人在打球,姑娘自然也不少:“哪個姑娘?”
“黃色運動衫那個。”祁鏡說道。
“黃色運動衫那個......”徐佳康喘了兩口氣,“哦,她怎么了?”
“你沒看出她有什么問題?”
“她有問題?”
祁鏡不耐煩了起來:“你要是一直這么重復我的話,這天就聊不下去了。”
“額......”
徐佳康心里直罵娘。
怎么和這人出來那么不太平,去米國開個研討會要和他討論干燥劑的種類,回國時還得討論膽蛔癥的癥狀。現在好不容易打場羽毛球,他這是又看出什么問題了?
雖說當初徐佳康很想學祁鏡這套“慧眼識人”的本事,可也得看看狀態啊......
他現在腦門上不停冒熱汗,運動服全黏在身上,就像剛從熱海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哪兒有心思去看一個姑娘究竟犯了什么病......
瑪德,不甘心!
徐佳康還是盡快轉換了腦袋里的思路,把“該怎么一發扣死祁鏡”轉換成了“僅靠視診做診斷”的模式:“她的話,她移動時動作,動作有些僵硬,也有些不協調。估計,估計以前腿上受過傷。”
祁鏡聽后皺了皺眉頭,看了他一眼。
“怎么?不對?”
從眼神中,徐佳康看到了否定。他承認自己這方面水平不如祁鏡,只能繼續集中不太多的精神,繼續思考著:“她接球時的動作,動作有些走形,雖然在笑,但笑得很勉強......有可能是網球肘吧?”
祁鏡眉頭皺得更緊了:“網球肘?肱骨外上髁炎的那個網球肘?”
“對。”
“她有網球肘?”祁鏡又一次問道。
“沒有嗎?”
被否了兩次,徐佳康腦子很亂。他胡亂地抹了把汗,把剩下的飲料一飲而盡。
靠著身體短暫的舒爽感,全神貫注地搜集起了情報:“她剛才一直在抹額頭,看上去是在撩散落下來的頭發,但說不定有頭疼的癥狀。運動后突發頭痛,她年紀也不大,二十來歲的樣子......說不定是顱內血管畸形。”
“厲害厲害!”祁鏡忍不住鼓掌對他表示敬佩,“竟然能看出那么多。”
“自從上次回來后,我也是經常鍛煉這方面技術的。”徐佳康總算欣慰地笑了起來,這場羽毛球開始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笑。
祁鏡的肯定讓他有了不小的信心,一瞬間讓他有了掌握這個小游戲竅門的感覺:“你也覺得是血管畸形?”
“我沒看出來。”
“嗯?”這個回答出乎了徐佳康的意料,“那你覺得她怎么了?”
祁鏡沒有立刻回話,而是又多看了姑娘兩眼,然后說道:“我們進場前她就在那兒打球了,而且越大越積極,沒怎么下場過。從她臉紅的程度來看,確實打了很長時間。運動那么久,卻沒怎么出汗。”
沒怎么出汗?
徐佳康看看自己都快擰出水的頭發,再看看這個姑娘干凈飄逸的頭發,似乎確實沒怎么出汗。
大量運動卻沒出汗......
沒汗......
難道......
徐佳康驚訝地看了眼祁鏡,馬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就連剛才喘氣都好了很多:“你懷疑她有橫紋肌溶解癥?急性腎衰竭?”
祁鏡只是隨便挑了個癥狀就讓他想得那么深,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急診人才。
就算大量運動后大腦缺氧缺糖,依然轉得很快,只不過這次似乎轉得太快,有些過了。
祁鏡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愧是一院內急的棟梁,能迅速想到橫紋肌溶解導致的急性腎衰竭,已經比我們這兒一半醫生強了。”
橫紋肌溶解在內急并不算少見。
體溫過高、中暑、過度運動后會造成肌肉大量受損,這時候肌肉細胞代謝過度,進而壞死。溶解的肌肉細胞會釋放出大量電解質,包括鉀離子、鈣離子、磷酸鹽和蛋白酶,它們會引起身體各種反應。
但在運動中,這種反應都會被勞累的身體所掩蓋掉,等回過神的時候就會發現尿液變成了醬油色。
橫紋肌溶解綜合征中最重要的指標就是肌酸激酶。
它是細胞線粒體中能量運轉的物流,參與各種能量轉換。在急性發病期,骨骼肌細胞分解后大量肌酸激酶入血,實驗室數據的肌酸激酶數值可以拔高到5000,是正常值的25倍,比心梗還要夸張。
當然這些指標最后都會直接影響腎臟。
腎臟是血液的過濾器,就像一個不停篩著泥水的淘金工人。先漏過水,找出身體需要的金子,再把沒用的泥沙排掉。
當金子對比泥沙的比例不錯的時候,淘金的收益爆表,淘金工人的工作熱情肯定高漲。但當你撈上好幾天都是泥沙,半粒金子都沒有的時候,任誰都會堵氣不干的。
腎臟就是這樣現實的家伙。
橫紋肌溶解癥發病后,大量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入血液,腎臟壓力驟增。撈上來的全是對身體無用甚至有害的雜質,最后的結局就是一氣之下罷工,也就是急性腎衰竭。
相比起來,慢性腎衰更多的是高負荷工作后勞累過度造成的罷工,一旦出現很難逆轉。
而急性腎衰只是堵氣之下的產物,安慰兩句,理順腎臟的脾氣,它還是會繼續乖乖干活。
“橫紋肌溶解合并急性腎衰可不是鬧著玩,分分鐘會要人命。”
就算這兒有兩個內科急診醫生,但這種急癥需要盡快做血液灌流和血透。出于對祁鏡的信任,徐佳康沒猶豫掏出了手機。哪知剛想撥下120,他的手就被祁鏡一把攔了下來:“你要干嘛?”
“叫救護車啊。”
“你想什么呢,我就順著你的思路隨口說了一句而已。”
“啊?”
“要是橫紋肌溶解,她估計早就站不住了。”
“那她為什么出汗那么少?”
“只許你頭上出汗,別人就不能換個其他地方出汗?”祁鏡指著她腰間一些不太平整的地方,“她出汗的位置應該在腰間,為了照顧形象,估計在開打前就事先墊了塊吸汗巾。”
“額......”徐佳康又多看了兩眼,似乎確實是他說的那樣,“那我剛才說的那些病?”
“我也不知道你哪兒看出那么多病的。”祁鏡覺得很奇怪,笑著說道,“我看她就是個挺健康的小姑娘而已,大概比我們小了幾歲,應該是個大學生吧。”
徐佳康被祁鏡搞糊涂了:“那你剛才叫我看什么?”
“我意思是她老喜歡往這兒看。”祁鏡笑著拍了拍徐佳康的肩膀,“尤其是你剛才打球的時候,看得特別勤快。”
也不知是之前打球熱氣還沒消,還是真的在害羞,祁鏡一句話就把徐佳康說紅了臉。他一把推開了祁鏡的手,尷尬了起來:“她會看我?別開玩笑了。”
話雖然這么說,但他的視線卻又忍不住往那兒瞟了兩眼。
之前出于醫學的目的,看什么都是疾病,現在被祁鏡說了一句,情況就有了些不同。手腳上的動作不協調說不定就是太在意這兒的視線造成的,而撩頭發的樣子看上去也確實很吸引人......
“你看她的時候,她其實也在看你,所以接球動作有些奇怪。”祁鏡頓了頓,繼續說道,“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常撩頭發說明這個女生非常在意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
祁鏡適時補上了一句,在說到“別人”兩個字的時候,特地加重了語氣也很有意思地看了徐佳康一眼:“別想太多,她就是看上你了。”
“別,別瞎說。”
徐佳康一直專心學醫,從沒想過情愛,是各種意義上的“處”。一聽自己也有被女生看中的時候,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你慢慢接觸吧,我就先走了。”
祁鏡對羽毛球沒什么興趣,對別人談情說愛也沒興趣,陪他玩了那么久也是有“償”的:“下次就得換你陪我了,至于現在嘛,過去認識認識吧,說不定能成。”
徐佳康也跟著收拾起了東西。
撇開這個姑娘不談,他也確實差不多到了極限。今天練得那么狠,明天早上估計起床都會很困難,全身酸痛在所難免。
他很好奇祁鏡要玩的是什么項目:“你要玩什么?”
“這時候不該把心思都放在美人身上嗎?”
“我就隨口問問。”徐佳康難掩尷尬,“玩足球?還是籃球?”
“就是兩個人玩的小游戲而已。”祁鏡笑著說道,“也是你來我往,需要斗智斗勇的那種。”
徐佳康被他鬧糊涂了:“這不就是羽毛球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羽毛球差不多。”祁鏡回看了姑娘一眼,“看你要走,她有些失望啊。”
“別瞎說了。”徐佳康看了看自己的球拍,“和羽毛球差不多?是乒乓?”
祁鏡稍稍想了想,回憶起自己被摔在墊子上清脆的聲音,也沒嗯聲肯定他的說法,只是笑著點了點頭:“下次有空帶你去試試,我覺得挺適合你的,你應該會喜歡。”
“不是乒乓?”祁鏡沒正面回答讓徐佳康對答案非常好奇,心里癢癢的,“網球?網球的話我手上力量不太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