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醫二代  292.沒必要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我真不是醫二代 | 號西風   作者:號西風  書名:我真不是醫二代  更新時間:2020-07-09
 
人體其實就是一家龐大集團公司。

組織器官就是在名為“人體”這個超強集團下的子公司,而細胞則是其中極其普通的一個小部門而已。

為了保持整個集團公司的活力,不僅僅是員工,就算部門的裁撤流轉都是不可避免的。每天都會有大量新員工被招入組成一個個小部門為集團效力,也會有大量無用的舊部門被舍棄,成千上萬的員工被辭退離職。

新員工入職需要經過層層篩選,甚至培訓。

能力不合格的失敗者要被第一時間剔除掉,同時集團總公司還有定期的免疫抽查,防止某些引起癌變、感染的反社會危險分子站上工作崗位。

一旦發現,立即清洗。

相比起來,辭退舊員工也不簡單。

作為一家龐大的集團公司,不可能打開大門一腳踹中員工們的屁股,就能把人隨便掃地出門。在離職后,公司高層要和這些老員工們簽署最低限度的養老制度,有時候還要給點其他好處,不然這些老員工就會高舉反抗大旗,留在公司里賴著不走。

血液中的紅細胞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平均工作120天后,紅細胞整個部門會被分解。

這個部門里有一個工作小組叫血紅蛋白,而血紅蛋白小組里數量最多的就是一種卟啉化合物的主要代謝物,膽紅素。

面臨失業,膽紅素自然不會善罷甘休,脂溶性的性格讓它們與腎臟里那些安分離職的液體格格不入。

為此集團公司出臺了符合膽紅素訴求的退休養老條款,每個膽紅素離開前可以去肝臟領一份γ蛋白或者Z蛋白作為離職賠償。

在得到γ蛋白或Z蛋白的補貼后,膽紅素們才肯安心離開。

現在躺在監2床的這家集團公司內部出現了嚴重問題,負責安撫工作的肝臟和安排離職通道的腎臟,都遭到了外來藥物的沉重打擊,雙雙癱瘓。

肝臟罷工,無法分發離職賠償,腎臟關門,堵住了舊員工離開的通路。

這就造成大量舊員工被不斷堆積在公司里,其中肌酐、尿素和膽紅素就是那類最活躍的人。尤其是膽紅素,會迅速分散到皮膚鞏膜下,展現自己的特殊“光彩”,黃疸。

醫生們作為轉為集團公司做內部調控的專家,拿了保肝保腎的慰問品,想要和肝臟腎臟坐下好好談談。但事情的進展并不順利,幾個小時的談判無疾而終,甚至到了近乎分崩離析的地步。

這時候就不應該只局限于做內部調整了。

為了保持集團公司不倒臺,外力的強硬干預是難免的,就像之前用大劑量藥物遏制住外來感染的沖擊一樣。

祁鏡說的血液透析和體外肝其實原理都一樣,都是動用大面積的篩查機制,繞開肝臟和腎臟,把那些被開除了的舊員工篩查出來并強行帶走。

當然外力干預是需要大量資金支持的。

體外的人工肝和血透都需要各自專用的吸附棒,血透用的便宜,人工肝用來吸附膽紅素的就要貴上不少了。

“要那么多錢?”

“嗯,第一次確實有點貴,得一萬多。”祁鏡說道,“第二次用就要便宜點,大概在80009000左右,第三次會降到7000,就是這么一個價位。”

“那,那醫保......”

聽著這一串串夸張的數字,張祥的聲音很輕很沉,心里還有那么一絲幻想。但兩個字剛說出口,緊接著看到的就是祁鏡微微搖晃的腦袋。

04年丹陽的平均房價一平米才1000多,這個治療費用確實不便宜,也肯定進不了醫保

也實在是吸附膽紅素的吸附棒芯材料太貴,制造工藝也不完備,用一次的成本是實打實存在的。等到了十多年后,醫療器械的工藝水平漸漸提高,人工肝的費用就能降下來了。

張祥家里絕不是什么有錢人家,住的是20平米不到的老式樓房,兩人工資加一塊每個月才3000不到。最重要的是本來就不富裕的積蓄,折騰了一天后已經用掉了不少,有很多都是沒法進醫保的花銷。

但就是這么一個環境,張祥也沒多少猶豫。

看著他想要接過這兩張單據而伸出的右手,祁鏡做出了決定,這也是之前就和王廷說好的決定。

在張祥眼里他自己是家屬,要面對的病人只有老婆,但在祁鏡、王廷和內急醫生的眼里,其實早就把張祥也算在病人行列。兩人才40多歲,HIV傳染的可能性高達九成以上,只不過張祥還沒發病罷了。

如果把錢全用在了他老婆身上,萬一張祥之后發病無錢可用......

既然對方有了治療的打算,那祁鏡就不得不把事兒說清楚。他忽然把準備交出的治療單又收回到了身前,同時從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了另一張化驗單:“老張,在治療之前先把這個檢查做了吧。”

“還要做檢查?”

張祥以為治療有什么限制,但在看到檢查項目后,心里詫異了起來:“醫生,她之前不是得的肺炎嗎?怎么變......”

檢查單的姓名欄里寫著他老婆的名字,下面被圈住了HIV抗體那一項,旁邊還標注了“st!”。張祥并沒有立刻聯想到傳染途徑上,只是覺得有點奇怪:這病怎么又和這種傳染病搭上關系了?

“老張,你老婆CD4T細胞數量減少,但CD8T細胞卻在上升。”祁鏡這時解釋道,“這說明有東西在專門攻擊她的CD4T細胞。”

“對,我知道。”張祥點點頭,“剛才你不是說了很多可能性嘛。”

祁鏡嘆了口氣,說出了里面的關鍵因素:“那些可能性里有一項是病毒感染。”

就算張祥因為疲勞導致反應遲鈍,也能從這句話里聽出些味兒來。話說到這兒,病因和檢查單被死死地聯系在了一起:醫生懷疑是HIV病毒感染。

作為中學英語老師,他自然知道HIV是什么東西的縮寫。

因為近幾年加強了宣傳,這個疾病的傳染途徑也被傳得沸沸揚揚。和老婆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從沒輸過血,母親也活得好好的,血液傳播和母嬰傳播的可能性為0。

剩下的途徑就只有一條。

張祥自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病毒的來源不言而喻。

順著思路反復想了兩遍,張祥越想越難受,就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人塞了塊石頭,堵得慌。捏著檢查單的手也因為交感神經興奮而微微顫抖,漸漸的肚子里有一股怒氣不停向上,直沖腦門......

他抬頭盯著祁鏡,眼睛更紅了:“是不是已經確定了?”

祁鏡遲疑了片刻,答道:“八九成吧。”

張祥咽了口口水,迅速收回的視線不知該看向什么地方。他發現自己對老婆了解竟然還不如面前的醫生,這些年到底都發生了些什么?

都發生了什么......

然而,現在就算知道發生了什么也沒意義了......

張祥深呼吸了兩口,極力控制發抖的右手伸進了口袋,掏出錢包問向祁鏡:“今天錢用了不少,醫院哪兒有atm機?”

祁鏡解釋道:“這個檢查還好,不算太貴。”

“我說的是治療。”張祥緩緩站起身,一手扶著墻,一手拿起檢查單又重看了一遍那行字母,然后又問道,“你剛才說人工肝要多少錢來著?一萬?還是兩萬?”

“其實現在還沒到完全爆發的時候,普通支持治療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祁鏡以為他沒想到這一層,便建議道,“我在檢查單上寫了加急,人工肝完全可以拖到檢查結果出來后再上。”

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在治療之后仍然有高死亡率的情況下,考慮病人的HIV檢查結果和可能的來源,張祥就算放棄治療也是人之常情。但這個男人卻給出了一個完全相反的答案,雖然聲音很無力,但從音調上不難判斷,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沒必要。”張祥說道,“治了再說。”

祁鏡見慣了急診狗血的場面,見慣了被戴綠帽后人類的本能反應,也見過了最極限的反轉情節。他對待這種病人向來冷靜,在沒有百分百的證據之前絕不輕易下判斷。

所以他對于這次談話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現在預想的崩潰場面并沒有來,家屬的反應超出了預期,那原來勸說張祥繼續治療的那套說辭就得換一換了。祁鏡作為一名稱職且對自己負責的醫生,現在必須在張祥的傷口上撒把鹽,告知他治療預后可能出現的最壞結果:

“老張,如果真的是HIV,考慮CD4T細胞的數值和她的肝腎功能,你老婆即使過了這一關也很難熬過下一關。”祁鏡頓了頓,然后說出了重點,“恐怕間隔也就幾天而已。”

張祥點點頭:“我知道。”

“如果真的是HIV,我建議你放棄治療。”祁鏡說道,“治療的結果也是人財兩空,必須考慮清楚。”

“我知道。”

“如果真的是HIV的話,你感染的可能性......”

“別再說了!我都知道!”張祥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靠著死死咬住的牙關才壓住自己內心的怒意。

“好吧。”祁鏡只是一名醫生,只負責說明各項風險,在治療的選擇上完全尊重家屬的決定,“人工肝首次費用在1萬4左右,如果第一次使用效果不錯,我們會考慮繼續用下去。”

“我知道了”

張祥點點頭,剛剛被拔高的音量迅速回落,聲音輕得連坐在他身邊的祁鏡都差點沒聽清:“醫院門外,醫院門外有銀行的吧?”

“有atm機,取錢很方便。”

“那就好。”張祥在空曠的大廳緩了緩神,然后慢慢轉身,向急診大門外走去。

雖然單子上寫了加急,但HIV的檢測仍然需要些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張祥支付了第一筆人工肝和血液透析的費用。算上之前的花銷,單單第一天就用掉了近2萬元。

體外人工肝和血透作用明顯,上機半小時,肝腎功能幾個重要指標就降了下來。在預防性抗生素的作用下,病人也扛住了副作用,沒有再出現感染。

這一關,病人算是過了。

但對張祥而言,卻只是個開始。

早上7點,化驗室出了HIV的初步檢查結果:陽性。

雖說非疾控中心的HIV檢查有假陽性的可能,但聯系上病人CD4T細胞減少、CD8T細胞數卻正常的情況,已經基本可以確診HIV。最后還是在祁鏡的勸說下,張祥才給自己掛了個急診號,也測了一次HIV。

抽完血后,他就一直在急診大廳里呆坐著。直到上午9點,病人的各個家屬來到了醫院,張祥才恢復了點精神。

“祥子,阿琴怎么樣了?”一位70來歲的老太拄著拐杖來到張祥身邊,開口問道。

“媽,你快坐。”張祥把她帶到一旁的座位上坐好,這才說道,“昨天下午扛住了感染,晚上又做了一次透析,現在情況暫時穩定下來了。”

“穩定了啊。”

“穩定就好”

在一陣七嘴八舌中,老太還是有點擔心:“那,那算脫離危險了嗎?”

“還沒有。”張祥搖搖頭,“病得太重,沒那么快好。”

老太長吁短嘆了好一會兒,從自己兒子手里拿過了一個挎包,塞進了張祥的懷里:“媽我沒什么錢,這些你都拿去,給阿琴治病。”

“媽,家里還有點錢,還夠”

張祥想推辭,但緊接著周圍便伸過來了好幾疊鈔票:“祥子,你快拿著!”

“是啊,你家里情況也不太好,這時候大家就該互相幫助。”

“肯定阿琴的病要緊,拿去先用了再說。”

“當初你還給你侄子免費輔導英語呢,要沒你他可考不上這么好的大學,這點錢就當輔導費了。”

張祥很為難,這些可都是親戚朋友們的血汗錢,都是一個月一個月慢慢攢下來的。有的給了三五百,有的一出手就是三千。

“叔,這可是你的養老錢啊。”

“怎么?我做長輩的,給小輩兒一點錢不行?”老頭把推回來的錢又用力塞會進了他的懷里,“錢嘛,身外物,先把人給救回來再說!”

張祥看著這些錢,除了“謝謝”外不知該說什么好。一天的壓力、無助和委屈,現在全都化作眼淚,像大壩決了堤似的一股腦傾瀉了出來。

“我是阿琴的親哥,這有什么好謝的。”

“等把人救回來了再謝!”

這時重監室的大門被人打開,一名醫生掃了眼急診大廳,馬上確定了目標,急匆匆地跑向了人群。

“醫生來了......”

“醫生,我家阿琴現在怎么樣了?”

醫生沒急著回話,而是分開眾人,認出了在那兒壓著聲音痛哭的張祥,這才說道:“老張,你老婆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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