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鏡的要求不高,兩位警察也無意打擾他睡覺,只不過職務在身必須得進房檢查一遍:“希望你能配合。”
“沒關系,進去吧,外面也挺熱的,里面涼快。”
祁鏡沒猶豫,也沒想著查看這兩人的警官證,直接把人放了進去。在上京出名的昆侖大飯店里假扮警察,還特地找上他這個窮光蛋,想想就不太可能。
一人站在祁鏡身邊,聯絡指揮中心檢查他的身份證,另一人則走進房間看看有沒有什么異樣。
祁鏡打了個哈欠,問道:“你們這是例行檢查?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也許是祁鏡夠配合,也有可能是因為他醫生的身份給留下了一個好印象,站在他身邊的警察直接說了來意:“2202房有事兒,整個樓層都得查一下,然后......”
他話說了一半,交還了祁鏡的身份證,拿出小本子問道:“那房間里有你認識的人嗎?”
祁鏡搖搖頭:“不認識。”
“你是下午五點住進來的?”警察看了他一眼,繼續問道。
“不,晚上十點多到的。”
說完,祁鏡走到房門口探出了腦袋,這一看才知道對面2202房間確實出了問題。門口就站著兩名警察,攔住口子,待在房里的只會更多。
“隔壁出什么事兒了?”祁鏡問道。
“你不是困了么,快回去睡吧。”警察寫著小本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叫上了進去檢查的同事,“小王,有問題嗎?”
“沒有......”
“沒有就走吧,那兒還忙著呢。”
“好,馬上就來”
兩人在祁鏡這兒走了個過場,沒發現什么特殊的地方,草草離去。祁鏡雖然對2202號房的事情有些興趣,但抵不住睡意,想到明天還得趕中午的飛機,所以就關了房門繼續睡覺。
人生就是那么戲劇化,祁鏡上床剛培養出感情,意識開始飄出腦殼,慢慢散開。誰知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又一把把它們全拽了回來。
祁鏡還想在床上掙扎一會兒,翻轉了兩次身子,最后還是放棄了。
這節奏從緩和到急驟,就和剛才的如出一轍,要是他沒猜錯,這首攪人清夢的大作肯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起身,開門,門口站著的真就是剛才那位檢查他身份證的警察。
祁鏡塞了滿腦門的起床氣,被他身上這身警服給消磨掉了大半,最后只能把氣撒在其他地方:“警官這墻上有門鈴,不用這么敲,疼了手不值當。”
“額,我剛才沒看見......”警察看了眼祁鏡指的地方應了一聲,然后話鋒一轉,繼續問道,“你剛才說自己是醫生?”
“對,怎么了?”祁鏡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能不能過來幫個忙。”
聽他這句話,祁鏡就已經大致猜到了原因,估計是2202號房里出了點小麻煩。從他不緊不慢的態度來看,應該不是外傷或者什么重病人。畢竟這兒周圍就有一家三甲醫院,隨時都能送過去醫治,沒必要找他這個外人來瞎摻和。
剩下的無非就那兩種,影響取證和影響抓人。
祁鏡緊了把睡衣的腰帶,跟在警察身后進了房間。
這里雖然和他住的是同一種套房類型,但內部卻完全是兩個模樣。寬敞到極致的大廳里到處可見散亂的零食、餐點和東倒西歪的各式酒瓶,一副剛開過狂歡派對的樣子。
被警員控制住的有好人,都聚在了大廳的角落里。
有些人癱在沙發邊怎么都叫不醒,有些卻還在哈哈發笑,至于有沒有意識,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看他們現在的面容和表現出來的樣子,再加上灰蒙蒙的茶幾桌面,祁鏡就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至于警方是怎么得到的消息,祁鏡就不得而知了,也沒興趣。(懂得都懂)
他現在更感興趣的是躺在里間,也就是主臥室里的那個年輕男人。當然窗邊還坐著兩個姑娘,但她們倆顯然不是警察叫自己來的原因。
一切的關鍵還是在那個男人身上。
他身上蓋著薄毯,臉色痛苦,不過精神倒是異常亢奮:“快送我去醫院啊,脹死我了!”
“別吵,吵什么呢?”
站在床邊的應該是這次行動的隊長,板著張臉瞄了祁鏡一眼,然后看向剛才敲門的警察問道:“就是他?”
“嗯,問過了,說是個醫生。”
“那趕緊的,快看看。”隊長也沒多問,只是嫌棄地指了指床上那人,就說道,“看看到底要不要叫120,要是不嚴重我們就把人帶走了。反正警隊里也有醫務室,都一樣。”
原本這就是個很簡單的是非題,答案就只有“要”和“不要”兩種。但從這位隊長的語氣中,不難聽出怕麻煩的意思,相比“要”他更喜歡“不要”。
“哎!陳隊,你可不能這么說啊!”
男青年見他這樣,馬上激動了起來,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要是我有個什么閃失,我爸絕對會追究你們的責任!”
“龐......”陳隊長拿起放在一邊的身份證看了眼,“龐藝軒,你嚇唬誰呢,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別想走!”
“我說了,今晚我什么都沒干,就找了幾個朋友一起聚一聚而已。”他往門外張望了兩眼,很無辜地說道,“至于那些家伙在大廳里干嘛,我是真的不知道,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沒關系?”陳隊長晃了晃手銬,“跟我回去好好談談就知道有沒有關系了。”
“別啊,陳隊,我都成這樣了,還去警局?”
陳隊長把祁鏡讓了過去:“快看看這家伙到底出了什么情況。”
祁鏡不認識床上這個人,但病變的部位祁鏡可認識(懂得都懂)。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現在表現得非常夸張,顏色也要比普通的再顯得深暗些。
別說祁鏡這位醫生了,就算是個普通人,見了這個模樣都會覺得有問題。
這倒讓祁鏡想起了上一次造成嵌頓的年輕人,只不過龐藝軒不是白血病導致的血液阻滯,他的情況完全是外因造成的。
超high的party,大量的酒精......
祁鏡看了眼床柜上擺著的藥盒,一切都明白了。這就是一例很典型的藥物過量,祁鏡當初也見過一些,都是為了尋求刺激,最后刺激過了頭,就只能去醫院解決。
當然還有些來不及去醫院的,結果就比較慘了。
這類情況在當初并不少見,最早可以追溯到現在的04年。
完全是因為一種新藥進入了國內市場,讓人們看到了更加刺激的可能性,然后就頻繁出現了新藥老藥一起服用后的疊加作用。
所謂的新藥“他達拉非”在04年剛進入國內,讓很多人以為可以得到雙倍的快樂。但其實它和老藥“西地那非”的作用機制是一樣的,只是在持續時間和作用效果強度上有一定區別罷了。
如果一起使用,后果難料。
新藥物的出現與革新,就會帶來一些臨床上的變化,龐藝軒就是兩種相似藥物聯合使用的典型。稍微有點臨床經驗的,在看到眼前這個“大家伙”的時候,都能得出自己的結論。
他現在的情況,就是酒精、西地那非和他達拉非的聯合三重擴血管作用的結果,讓原本容納量就很有限的海綿體平滑肌擴張、擴張、再擴張。
祁鏡苦笑著搖搖頭:這又不是氣球,就硬吹......
看著他已經紅透了的臉頰,又掃了眼在角落的那對姑娘,診斷已經非常明確。但祁鏡卻沒有直接說出真相,而是開啟了聊天模式:“你喝酒了吧?”
“喝了。”龐藝軒點點頭,“我這兒是不是很嚴重?”
祁鏡沒回答,繼續問道:“吃藥了?”
“肯定的啊。”他沒否認,輕輕側過身,小心翼翼地牽動自己右手,拿起了一旁的藥盒,“兩盒,各一粒。我可是看過劑量的,都沒過量啊!”
聽上去一粒的量并不多,但他選擇的都是最高劑量規格。單單一種藥物的劑量就已經是正常用量的上限了,兩者聯合肯定超出了身體承受的界限,再加上部分酒精的作用......
“你還吃了別的吧?”祁鏡掃了眼兩個藥盒,繼續問道,“只是吃這種東西不至于變成這樣。”
“啊?別的?”
祁鏡的話成了一顆栽進他心底的種子,懷疑開始生根發芽:“我,我沒吃過別的啊。”
“那就奇怪了。”祁鏡撓了撓頭,看上去覺得詫異,“得去醫院好好查查吃了什么,萬一真出了什么問題可就麻煩了。”
“啊啊???”龐藝軒眼神閃爍了幾下,連忙問道,“這能治的吧?”
“治是能治,但得先知道你吃了什么才行,吃的藥物不同治療方法完全不同。”祁鏡語重心長地說道,“所以,你到底還吃過些什么?”
陳隊沒想到還有這種訊問的方法,連忙跟著問了一句:“都這時候,你還不老實?”
“我都說了沒碰過那東西。”
龐藝軒猶豫了,這要是當著警察說出口,那還得了。可要是不說,按面前這位醫生的說法也麻煩啊。事關自己的身體,這就是一道送命題。
祁鏡見他這樣,也沒想繼續勸下去,打了個哈欠就準備往門外走:“不說也沒事兒,安心去醫院檢查吧,查個血液藥物濃度,然后再治療。只不過這種檢查非常耗費時間,你又吃了那么多藥,小東西隨時都有可能出問題。”
“隨時?”龐藝軒有點怕了,“出什么問題?不就是有些脹么。”
祁鏡連忙分析了一波藍黃兩色小藥丸的聯動作用機制,用很小的篇幅就說出了極為悲慘的結局:“平滑肌無限松弛,血液不停往里涌,外面只是一層非常稀薄的白膜,你說最后會怎么樣?”
龐藝軒越聽,心里越發怵:“會......會怎么樣?”
祁鏡右手手心朝上,合攏在一起的五指指尖隨著他嘴里“啪”的一聲四散而開:“氣球被吹爆的樣子,見過嗎?”
龐藝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點點頭,但又覺得不妥馬上搖頭:“這怎么能和氣球一樣呢,你在唬人吧,怎么可能......”
“不信?”祁鏡從藥盒里拿出了說明書,“你說你剛吃了半個小時?”
“對,已經半個小時了。”
“西地那非的血藥濃度高峰在1小時左右,到時幾種藥物混合后的威力會達到峰值。而他達拉非更是緩釋片,接下去的20多個小時甚至30小時,它的效果會一直持續保持,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再等等。”
祁鏡說完,又饒有意味地笑著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反正以現在的醫學水平,就算裂成幾瓣也能修復,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
“裂成幾,幾瓣?”
“嗯,我見過不少像你這樣的,最多見過五瓣,就和長開了的蘆薈一樣。”祁鏡又一次祭出自己的右手五根手指,形象地擺出了一個大致的造型,“這是小手術,我相信上京泌尿外科醫生的手術能力,別擔心。”
別擔心?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龐藝軒這次是真急了,一把拉住祁鏡的睡衣:“兄弟,你可得幫幫我!”
“你不說我沒法幫啊。”
從藥物機制到最后可能造成的后果,在祁鏡嘴里就像早就編纂好的一樣,就連一旁的陳隊長也跟著急了起來:“你小子該不會對自己那么狠吧?”
龐藝軒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現在陳隊就在身邊,招供就是被逮個正著。可要是不招,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說不定就真的完了。他可不會去相信什么手術能修復的鬼話,那可是蘆薈啊!都裂成那樣了就算修復好了又有什么用!
“......”他還是沒能扛過壓力。(這兒的省略號自行腦補)
陳隊長還以為自己又要帶人去查血藥濃度,熬上個通宵是肯定的。誰會想到在現場就把事情給解決了,連用的藥都給定了下來。
然而祁鏡對這個結果仍然不滿意:“怎么弄的?”
龐藝軒被他問得有些崩潰了:“哥,這也有關系?”
“當然有關系。”祁鏡臉色嚴肅得不行,又搬出了一大堆醫學道理:“常規靜注的吸收率是100,但口鼻就只有2030,如果是煙霧就會繼續下降。每種方法對應的治療方法都不同,這可是很重要的區別。”
龐藝軒被說得一腦門子汗:還有這么多講究?
他從小到大就沒覺得那么憋屈過,可都說到這份上了,隱瞞也沒什么意義。
“鼻子,用的鼻子。”他心里不痛快,也變得越來越歇斯底里起來,“我都說完了!什么都說了!這樣總能治療了吧?”
“嗯,可以了。”
祁鏡點點頭,跑去了門口的洗手間,拿上一條沾了涼水的濕毛巾遞了過去:“好好敷著,過會兒就會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