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夫歇會兒吃個飯,半小時后再抽空寫個作者的話)
時間回撥到一小時前,上午十點半,陸子姍終于等來了她的客戶,李秀珠。
她是鳴龍集團公司的銷售總監,公司主營業務是紙張。圍繞著紙張,公司經營著造紙、賣紙、植樹、環保等多個項目。在這賣紙方面,他們也算是國內前幾的大公司了。
很普通的紙張,在日后即使被電子互聯網信息擠去了相當份額后,依然是日常辦公學習信息在物理意義上的唯一載體。
國內尚且如此,在網絡發展極其滯緩的日本就更是如此。
按照公司原定計劃,年初和丸紅剛有接觸的時候就該派她來日本了。可沒想到剛過完春節,李秀珠生了場大病,在三院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大大拖慢了鳴龍的發展步伐。
公司也想找人替換掉她,畢竟是家大業大的紙業公司,業務范圍遍及全國,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雇員放慢腳步。但年初與丸紅的商談并不如意,這讓公司猶豫了,只能一直留著她當“備胎”。
李秀珠也知道自己這時候生病有多尷尬,銷售總監看著厲害,年薪也高,但可替代性并不低。就算自己之前有許多實績,可半年也太久了,不能立刻體現出自身的價值很有可能會被公司扔掉。
所以她隱瞞了自己的真實病情,直推說身體已經完全痊愈,出院后休息了沒多久就陪老板一起來了日本。
“你來這兒之后查過血么?”
陸子姍也算李秀珠的“老朋友”了,算是不打不相識,所以見她那么拼,肯定要過問兩句。倒不是為了客套,實在是當時病情確實兇險:“可別又莫名其妙出血了。”
“這個我心里有數,姨媽不多就說明沒問題。”李秀珠喝了口咖啡,笑著調侃道,“你有這時間說我,也不想想自己。才剛生完孩子就來日本工作,和我有什么區別?”
“嗐,我這是半游玩性質的,和你怎么一樣呢......”
“我知道,為了你家男人吧。”李秀珠慢慢收走了笑容,對這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實在喜歡不上來,“人確實夠優秀,都是工作狂,這點我看得出來。不過,他做事太瘋了,你在他心里永遠只能排第二位。”
陸子姍點點頭,沒有否認,反而說道:“第二也挺好,他在我心里連第二都沒呢。”
李秀珠一愣,這才想起面前這位比自己小了五六歲的姑娘其實早已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唉......也不知道你們倆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誰知道呢,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吧。”
陸子姍沒在自己的話題上停留太久,很快就步入了今天會面的正題:“你才剛出院沒多久就沖那么狠,別到時候工錢都沒人付給我。”
面對這樣的話,李秀珠很坦然:“我的財產足夠付你工錢了,反正我就一個人。”
“好了,不和你說這些,聊聊你之前的事兒吧。”陸子姍拿出了自己的記錄本和錄音筆,“之前我和你說過,問題很隱私,你不介意吧?”
李秀珠搖搖頭,又喝了口咖啡:“我又不是什么名人,只是一些私生活罷了,這有什么好介意的。”
“嗯,我第一問題就是ITP。”陸子姍雖然認識李秀珠有段日子了,但對她的詳細病情了解還不夠,“你是這次剛診斷的ITP?還是以前就有的,現在只是轉入了慢性?”(ITP:原發免疫性血小板減少癥,具體看1)
“就過完春節發病的,那會兒是急性。現在么......”
突然出現在李秀珠生活里的ITP確實給她帶來了不少變化,而且幾乎全部都是負面,對她來說沖擊非常大。就算已經度過了危險的急性期,在說到自己的疾病時,她還是心有余悸:“現在血小板超過了30,醫生說恢復得很好,基本不用吃藥了。”
陸子姍工作至今大大小小接了太多的醫療官司,她對ITP的了解雖比不上專業的血液科醫生,但絕不會比其他科的醫生差:“看著過了30,可你也得當心。”
“這個我懂,之前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我已經很了解它了。”李秀珠又笑了起來。
“好吧,反正也勸不動你。”陸子姍提了下個問題,“我記得你之前沒測過丙肝病毒,就是這次在搶救后測出了丙肝對么?”
“對。”
“丙肝感染非常隱蔽,有時候可以慢慢潛伏十年不出現癥狀。”陸子姍又問道,“歷年的體檢你都做過肝功能吧?”
“做過。”
“好么?”
“挺好的。”剛說完李秀珠忽然有些猶豫,想了想就改口道,“有時候也會稍稍高一點,當時就想著也許是睡眠不足或者工作太累,沒太在意。”
“記得什么時候么?”
“emmmm......最早之前的事兒了,大概有七八年了吧,我也不記得了。”
“沒輸過血吧?”
“就這次在三院輸過,之前身體挺好的。”
丙肝最主要的傳播途徑就是輸血,幾乎八九成的丙肝病人就是被這么傳染到的。理論上在使用血液制品前需要查血液傳播的傳染病,防止出現這種情況。
可那會兒的李秀珠情況危急,血小板不足3,有嚴重的消化道出血,需要盡快止血。(2)
但她在三院輸注的血小板來路正規,也嚴格按照獻血流程,而且血站追查到幾位獻血者后也沒查出丙肝。這一通操作,讓陸子姍在懷孕最后幾個月把官司掐死在了萌芽階段,。
現在三院撇清了關系,李秀珠卻開始迷茫了。
自己才剛得了ITP,結果ITP好差不多了,丙肝卻來了。要知道06年丙肝還無藥可用,她才33,這么多年下來事業有成,在知道這些后得有多絕望。
錢不錢的倒是其次,她是想要為自己討個公道,不想那么莫名其妙。
丙肝感染就那幾個原因,但真要找到源頭并不容易,因為單單一個血液傳播就要牽扯到一大堆事情。
李秀珠是不可能自己去查的,平時那些幫忙查事兒的人也都不能用,醫學水平不夠。最后想來想去,還是只有她之前在和三院糾纏時認識的陸子姍最可靠。
本來陸子姍剛生完孩子,不太想接客戶,自己只需要在丹陽醫療中心穩定做好顧問工作就行。但沒想到和李秀珠的行程正巧同步,都要在東京待半個月左右,索性就來見一面算了。
“這是你上次要的這些年的醫療記錄,都在這兒了。”
李秀珠拿出了個文件袋,遞了過去:“其實我身體一直都沒什么問題,查來查去就是些小毛小病而已,沒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小毛小病......”
陸子姍看了她一眼,打開文件袋,還是按照自己的步調一份份看了過去。結果確實都是些小問題,有些甚至都沒必要去醫院,但在丙肝問題上,這些小毛小病也會暗藏漏洞。
“兩年前你去了一家牙醫診所,在丹陽?”
“嗯,有蛀牙。”
“這家診所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私人的吧。”陸子姍笑著說道,“去年我還接過他們那兒的官司,種牙種了個咬合異常,結果賠了不少錢。”
“你出馬都能賠錢?”
陸子姍笑了:“有輸有贏很正常啊,證據對他們不利自然就是輸咯。”
“牙醫診所和丙肝有什么關系?”李秀珠不懂。
“拔牙是有創操作,見血的。”陸子姍把這份資料抽了出來,放進了自己的文件包里,“但凡見血就會和丙肝扯上關系,必須要查。萬一這種小診所沒有消毒徹底,交叉感染也不是不可能。”
李秀珠點點頭,自顧自喝著咖啡。
“......三年前你還做過胃鏡?”
“嗯,說我胃不好。”
“這是什么醫院?”
“澳洲的一家私人醫院,看上去挺高級的。”李秀珠解釋道,“還做了活檢,說是慢性胃炎,后來就出院了。”
“活檢也會出血的。”陸子姍又把這份資料抽了放進包里,然后抬頭看了看她,問道,“你有紋身么?耳洞哪兒打的?”
“紋身沒有,耳洞......”李秀珠摸向自己的耳朵,回憶了片刻后答道,“碩士畢業后和朋友一起去的韓國,本來不想打的,但大家都打你不打就很尷尬,算起來反正也有六七年了吧。”
“耳洞也得算啊。”
陸子姍嘆了口氣,在自己的本子上記了一筆,然后又問道:“男朋友呢?有么?”
“現在?”李秀珠笑著搖搖頭,“春節那晚被我的ITP嚇破膽了,最后一面還是在三院急診內科見的,再也沒聯系過。那張臉我還記得,就和見了血的小兔子一樣。”
“丙肝可以通過x行為傳播,感染時間本來就很長,有的能超過十年。”陸子姍繼續解釋道,“所以,只要有過x行為的男朋友,你都得說一遍。尤其是那些沒帶套的,那些人必須得查。”
“哦,原來是這樣。”
李秀珠也是活得瀟灑,前后一共有十幾個男友,一多半都做過。
不過玩過頭之后沒帶套的大概就三位,兩個國內的,一個國外的。國外那位是米國人,國內的那兩個,一個在五年前吹了,另一個就是春節逃走的。
“米國那個呢?”
“一年多前吹的,我讀完工商管理要回國工作,他不肯跟我一起回來,就吹了。”李秀珠就像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整個句子都在平鋪直敘,沒什么語調變化,“對了,不是男朋友的是不是也得和你說一下?”
陸子姍愣了愣,點點頭:“當然了。”
“啊,這可就多了啊,你等等......”
李秀珠從包里拿出了另一部手機,翻出了里面的通訊錄:“你稍微記一記,名單人數有點長。”
結果據陸子姍最后的統計,能算得上高危的對象足足有11位之多,加上一間丹陽的牙科診所和一家澳洲的私人醫院,要調查的范圍實在太大了。
“讓律師查證據的原告很多,但讓律師去查到底誰才是被告的,你覺得是第一個!”陸子姍看著一摞名單直搖頭。
“查不了?”
“那倒也不是,我還挺有興趣的。”陸子姍笑了笑,說道,“就是得加錢。”
“哦,錢啊,錢不是問題,只要把人給我揪出來就行了。”
兩人很快就達成了共識,但想要查清楚源頭并不容易,尤其是韓國那家打耳洞的美容店,到底還在不在都要打上個問號。對于那些男友,如果查到有丙肝,那到底是李秀珠傳給他們的,還是他們傳給李秀珠的,中間需要搞清楚一堆時間問題。
“我不急,反正聽說丙肝死得沒那么快。”
“而且有可能痊愈。”陸子姍給她打了劑預防針,“所以,我的調查也有可能沒任何結果。到時候,你......”
“會沒結果?”
李秀珠沒想到還有這個選項,倒是猶豫了。但想了半天,還是把這事兒給定了下來:“先查牙科診所和那家澳洲的醫院吧,等出了結果再讓我考慮考慮。”
“好的。”
事兒聊得差不多后,兩人的午餐也就順便在咖啡廳里一并解決,為了保證身材,她們吃的不多。等陸子姍接到葉涵電話的時候,這次見面其實已經差不多了。接下去應該就是談妥價錢,然后各自分開。
但沒想到葉涵出了大問題,她這個做“朋友”的沒可能坐視不理。
雖然人在醫院,可胸痛可大可小,陸子姍連忙說道:“別辦出院了,趕緊讓醫生來看看。”
“可是......”
“可是什么?”
“小涵說她沒事兒。”
“都疼得叫起來了還沒事兒?”
這時電話又回到了葉涵的手里:“我只是抬手拉到肌肉了,放下來緩了緩就好了,應該沒什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