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生見過祁鏡手里的那兩樣東西,都是之前在國內旅游的時候見葉涵戴過。
鑰匙圈上的掛飾就是個類似小葫蘆一樣的水壺,形狀怪異,上面涂著奇怪的黃藍色顏料花紋,其實看上去就和一般的手工藝品沒什么兩樣。
粉紅色珠串乍一眼看上去像玻璃珠子,但仔細觀察的話,能發現里面其實混了些白色條紋,其中有兩顆還帶著淡淡的裂痕。就因為這樣,楊澤生并沒有把這串珠子當回事兒,以為和鑰匙圈上的水壺一樣,只是隨處可見的幾塊錢便宜貨罷了。
“這應該不便宜啊。”
祁鏡對礦石沒什么深入研究,只是以前援滇的時候和當地幾個賣玉的關系不錯,學過兩招罷了。
這珠子顯然不是玉,他也不清楚是什么,但至少知道價錢肯定不是水壺掛飾能比的,不會太便宜:“這種石頭不是寶石,多少都會有瑕疵,成色太過單一了反而是人工弄出來的。而且份量不算輕,應該是什么礦物才對。”
看了眼抬手掂著份量的祁鏡,楊澤生不解:“珠子和她的心臟有關系?”
“那就不清楚了......”
祁鏡嘴上這么說,但在他看來,任何自己未知的東西其實都有可能發展為線索,有時候稍不注意就錯過了。
之前經歷了那么多事兒,要不是他疑心重,是很難發現線索的。如果線索都發現不了,那就沒之后的追蹤溯源和診斷了。
現在葉涵的隨身物品里絕大多數是些普通的日常用品,看著干凈也沒有影響心臟的地方。一頓排查過后,就是眼前這三樣最讓祁鏡起疑:葫蘆樣的水壺掛飾、紅色珠串和衣服上淡淡的茶味香氣。
如果東西來歷不明,用多了可能會有毒性,具體中毒的癥狀。
在祁鏡記憶里,能造成心臟器質性改變的中毒好像就只有一個,鎘。說到鎘就不得不提一提現在他們所在的日本,當年群體鎘中毒事件可不是鬧著玩的。(1)
但畢竟是當年,拿陳年舊事來扣帽子就不對了。
只是日本躬匠精神早已刻進了骨子里,出事兒后當事公司積極按照司法程序處理相關事務。等原告人數超過500,律師團人數超過300過后,他們終于真誠地彎下了腰,承擔起了相應的責任。
其實痛痛病是否真的全因鎘廢水導致,其實還有一些異議,但在連續敗訴兩次后,公司也沒再掙扎。
反正中毒的平民早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從癥狀上來看,鎘中毒確實會造成骨骼關節疼痛,而且疼痛程度會慢慢增強,到最后連呼吸都會痛。從某種意義上來看,葉涵的肌肉痛也有可能是骨骼痛,畢竟肋骨這兒的癥狀一直存在。(2)
只不過,當初祁鏡做過肌力測定,葉涵的肌力存在一些問題。
而且鎘中毒不僅僅損害關節和心臟,最先侵犯的其實應該是腎才對。沒有腎損傷帶來的各種癥狀,入院后也沒做過尿常規:“看來明天還得讓他們查個尿常規,還有重金屬中毒也得查......”
祁鏡嘆了口氣,這次“查房”還是有點效果的。
算上流感病毒引起的病毒性心肌炎,以及藥物導致的藥源性心臟病,現在他有了第三個方向。
從現有手里的線索來看,前兩個的可能性很低。病毒性心肌炎起病急驟,流感病程也非常長,不應該像葉涵現在這樣。而后者需要有相關藥物的存在才行,可找了一圈,他們并沒有什么收獲。
當然,祁鏡也不會立刻把他們剔除掉。
大自然中不僅僅是流感會造成病毒性心肌炎,柯薩奇、細小、腺病毒、風疹、EB、巨細胞等等都有這個可能。慢性心肌炎癥狀確實輕微,平時察覺不到也很正常。在藥物方面就更復雜了,說不定葉涵把藥放在了家里,這次旅行根本沒帶來。
相比這兩個,外來物品的中毒或許更靠譜些。
“對了,這珠子和掛飾你之前見過么?”祁鏡問道。
“見是見過幾次。”楊澤生對這些東西一直都沒什么興趣,“最早應該是剛和她談戀愛沒兩個月的時候,她特地從米國飛來看我。我當時就見到這串珠子,還挺好看的。我也問過,她說是自己師姐送她的。”
“離現在多久了?”
“一年多前吧......具體多久我也忘了。”
“你們戀愛談了多久了?”祁鏡忽然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讓楊澤生有些奇怪,“你怕什么,我就是八卦一下,隨便問問,你剛才還挖我老底呢。”
楊澤生想了想,回道:“有兩年了吧。”
“她在米國,你在澳洲。”祁鏡還挺驚訝的,“你們竟然是異地戀啊。”
“是啊,怎么了?”楊澤生倒是對這種關系沒太在意,“我在澳洲讀書嘛,離不開。當初談戀愛的時候就說好,等我畢業之后就住在一起。”
祁鏡輕哼了聲,對這話不以為然:“現在你都畢業了,也沒見你們倆住一起啊。”
楊澤生聽著尷尬得不行,連忙反駁:“我說的住一起是結束異地戀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開你玩笑了。”祁鏡見他有些急了,便換了個問題,“你們平時怎么見面的?”
“等她休假唄,每年有兩個月可以帶薪休假。”楊澤生說道,“不然的話,就只能等我放假了,一年也就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畢竟我研究的東西比較特殊,一直都很忙。”
祁鏡聽到這兒,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沒有急著說下去。等稍稍理完了思路后,這才說道:“那你們一年見面才兩個月?”
“哪兒有。”楊澤生搖搖頭,“她來了我也得有休息才能見面吧,不然來了干嘛呢?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吧。”
“......原來是這樣。”祁鏡還是忍不住問道,“這一個月你們都是分開住的?”
“是啊。”
楊澤生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怎么了?有問題么?”
“哦,沒什么。”祁鏡假裝看著手里的珠串,小聲埋汰道,“你當初也不問問這是什么材質的,哪兒買的,搞得我很被動啊。”
“就是串珠子而已,我問這干嘛?萬一她覺得我多事怎么辦?”
“算了算了,這東西應該不難查,我打個電話問問朋友就行。”祁鏡嘆了口氣,又拿起了那串鑰匙,“至于這個掛飾嘛,看著就是個小葫蘆底子,上面的顏料應該也沒什么問題,就先暫時當做普通手工藝品吧......”
三件東西里,他在意的還是這身香水氣味。也就只有香水能做到全身長時間覆蓋,也更容易產生毒性。但祁鏡缺乏國外香水的知識,認不出這是什么味道,也就只能作罷。
“不早了,收工吧。”
“有發現么?”
“還行,不過......”祁鏡搖搖頭,“線索有點亂,我得回房間好好想想。對了,明天心彩超定的幾點?”
“上午十點。”
“哦,知道了。”
葉涵的東西不多,定的房間也不大,搜查工作剛開始沒多久就結束了。相反,之后把物件恢復原樣反而更耗費時間。祁鏡懶得做這種事兒,葉涵也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得到了個彩超確切的時間后就拍拍屁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等楊澤生清理完現場已經過了八點,日本病房早已經清場,所有家屬必須離開。這時的陸子姍也離開了醫院,乘地鐵回到柏悅酒店。
不過上樓后她沒有回自己的5003號房,而是上了51樓敲開了祁鏡的房門。
“你總算回來了,手機卡呢?”
“換回來了。”陸子姍晃了晃自己的手機,“你這兒呢?房間查得怎么樣了?”
“還行吧,有點頭緒了,只不過具體細節還不太清楚,需要找人幫個忙。”祁鏡躺回床上,問道,“你見過葉涵戴的一串粉紅色珠子么?”
“沒見過。”陸子姍放下包,搖搖頭,“粉紅色珠子?還有粉色的玉?”
“那不是玉。”祁鏡輕輕揉著腦門,“總覺得有點眼熟,我以前肯定見過,名字就在嘴巴邊上,愣是叫不上來。”
“這珠子和她的病有關系么?”
“我覺得會有些聯系,但......”祁鏡搖搖頭,又問道,“對了,你以前聞過茶葉味的香水么?”
“茶葉味?”
“其實也不能說是嚴格意義上的茶葉,就是挺像的。”祁鏡撓撓頭,覺得自己進了死胡同,“這茶的味道還挺怪的,就是不知道哪兒怪來著。”
“唉,你也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等明天檢查出來了再說吧。”陸子姍安慰道,“等這事兒完了,我這里還有個麻煩的客戶要你幫幫忙。”
“就上次的丙肝?”
“嗯。”陸子姍伸了個懶腰,又給自己倒了杯水,“反正挺要強的一個女人。”
“你說你接這工作干嘛。”祁鏡吐槽了一句,便翻起了手機屏幕上的通訊名單,“上次我就和她聊過,要求是真的高。”
“老是做國內的醫療糾紛也挺無聊的。”陸子姍換下衣服和頭發,轉身進了衛生間,“你都有公司了,以后說不定還得跨國,我也得跟著轉型才行。”
“行吧,隨你。”
祁鏡聽著淋浴的水聲,眼睛盯著通訊錄里的一個人名越發猶豫了起來。他臉皮雖然夠厚,但也不能老盯著一個人幫自己,薅羊毛割韭菜也得有個度才行,要是傷著羊皮或者把韭菜根給刨了,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算了,還是想想別的辦法......”
剛暗暗說了這句話,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進來,來電提醒上顯示的就是這個人。
祁鏡知道要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可頂不住別人白白送上門啊,連忙接起了電話:“啊喲,漢總,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李漢這通電話其實是來信師問罪的,一腦門子噴人的話等著說呢,沒曾想對方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招呼:“剛我還念叨你呢,想要打電話來找你聊聊天,沒想到你自己打過來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也許是在日本待多了,祁鏡也學會了這套東西,而且轉場非常快,三言兩語把李漢繞暈了之后,馬上就切入了自己的話題:“漢總你博學多才,見多識廣,我現在算是遇到難題了,就想找你問問。”
“額,嗯,怎么了?”
“你辦了那么多大案要案,應該接觸過香水吧?”
“接觸過,雖然課本上沒有,但真到了實戰的時候還是得學一下。”李漢聽著就覺得有大事兒,連忙問道,“你不是在日本么?又遇到案子了?怎么和柯南一樣!”
“不是案子。”祁鏡連忙否認道,“有個年輕病人心臟不太好。”
“哦,然后呢?香水有問題?”
“我是第一次聞這種香水,有股淡淡的茶葉味。”
“茶葉?那應該是綠香調的吧。”李漢說道,“香水依照其制造材料的不同來劃分,大致分為6種:花香族、綠香族、果香族、柏木族、東方族和醛香族。”
“牌子呢?”
“牌子我哪兒知道,我又不在日本!”
祁鏡也是無奈,人畢竟不在身邊,根本沒法做辨別:“那我問問另外一個,一串粉紅色的珠串,你平時工作的時候遇到過么?”
“什么材質的?寶石?”
“看著應該是礦石類的。”
“礦石,很沉么?”
“有點份量。”
李漢聽到這兒似乎有了些頭緒,繼續問道:“東西在你手邊么?”
“放回去了,不過我記得它的特征。”祁鏡說道,“有些很淡的白色條紋,有兩個還帶著很細的裂縫。”
“白色條紋,那應該就是那個了。”李漢基本確定了東西的種類,“菱錳礦知道么?或者我換個說法,紅紋石,你有沒有聽說過?”
不管是菱錳礦還是紅紋石都讓祁鏡想起了以前援滇時的一些記憶:“哦,原來是這個,怪不得我有點印象。漢總就是漢總,簡直是活電腦啊,那就這樣,謝謝了......”
祁鏡說罷就要掛電話,這時李漢才想起自己打電話來的目的。
“喂,你給我等等!是我打的電話,怎么全變成幫你解決問題了!”
“怎么了?漢總有事兒?”
“廢話!”
說到這事兒,李漢氣就不打一處來:“你能不能把這姓柳的給我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