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得越深,傷得就越痛。
葉涵之前的背叛行為,已經不是觸碰到了楊澤生的底線那么簡單了。一年只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搭配其如此豐富的情史和出格的,再加上各段戀情之間還有重合,楊澤生根本不敢往下細想。
細思極恐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不得不說,他的決定超乎了祁鏡的猜測,快刀斬亂麻,走得相當堅決。
當然近兩年的感情基礎還在,楊澤生走之前還是為她支付了在日本的醫療費用,也付了柏悅酒店的住宿費。至于之后葉涵是想繼續在日本治療,還是回米國享受她的醫療保險,都和他沒了關系。
兩小時前還是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情侶,可現在......
楊澤生呆呆地站在東京塔上,俯瞰著下方繁榮得不可方物的東京商業圈,腦子里一片空白。
“惡心”兩字其實更多是氣話,回想這兩年和葉涵的點點滴滴,也還是有不少美好的回憶。但就像水墨畫里起點睛作用的鮮亮顏色,如果兩人合力作的畫夠漂亮,這些回憶就能成為點亮平淡生活的繽紛色彩。
可葉涵根本就沒愛惜這幅畫,動筆馬虎不說,還時不時打翻墨汁,這樣即使有再多的色彩也會被墨汁掩蓋掉,完全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就算現在楊澤生沒選擇離開,之后婚姻還長著呢,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難免要遇到矛盾,吵架是難免的。心里藏著這么大個疙瘩,遇事再想到這些,結果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楊澤生心里當然對葉涵有不舍,可他不舍的終究是自己心里的那個看似超凡脫俗的葉涵。
理性正時時刻刻在提醒自己:過不下去了。
分手這顆酸澀的果實對楊澤生來說太過陌生,近三十年來他就嘗過一次而已。
但,有這一次就夠了。
楊澤生低頭打開手機,一一刪掉了和葉涵所有有關系的東西,視頻、照片、聊天記錄、通話記錄。只可惜電話號碼實在記得太深,就算刪了,那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數字還是會在他腦海里打轉,就連排列順序都是提前說好的......
楊澤生投向窗外的視線漸漸上移,離開市區漫入空中。他抬起右手,把手機遞向身邊,:“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刪掉電話號碼?”
他問的是站在不遠處的一位年輕人,兩人年紀相仿,都是黃膚黑發,站在同一座東京塔里,想的東西卻完全不一樣。
楊澤生想的自然是葉涵,而這位卻滿腦子想著楊澤生。
“你不是已經刪了么......”看著“Y”開頭的名單里沒了葉姓,祁鏡嘆了口氣,“初戀嘛,我覺得還是記著吧,很難刪掉的。”
楊澤生忽然側過臉看向了他:“你的刪了么?”
“沒有,還留著在用呢。”祁鏡搖搖頭,然后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說道,“我的經歷比較奇怪,不太適合你。”
楊澤生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到之前和自己聊過的陸子姍,頓生羨慕:“你和陸小姐之間,確實和普通人不太一樣。雖然我知道很難,但還是要問一句,就沒別的辦法了?”
“靠時間沖淡一切吧。”祁鏡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如果你想給這個時間提提速的話,我倒是有個辦法。”
“什么辦法?”
“離她遠點咯。”
楊澤生深吸了口氣,對這個答案沒什么感覺。原本他要去的公司在新澤西,葉涵住華盛頓特區,依然是分隔兩地。當初葉涵還決定婚后搬去一起走,現在看來也沒必要了。
“新澤西可不行啊。”祁鏡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忽然建議道:“新澤西和首都華盛頓太近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新澤西?”
只是遲疑了片刻,楊澤生就在祁鏡的笑容里看出了答案。接著,從溫安機場的偶遇開始,隨著飛機到日本后的一些事兒全都能講通了。
他是聰明人,之前滿腦子想著前女友,等把葉涵的污糟事兒都撇干凈后,祁鏡和陸子姍此行的目的展露無遺。
什么兩人在鬧小矛盾裝作不認識,什么為了補結婚時的遺憾,什么為了哄老婆不開心特地選了日本七日游來度蜜月......
騙子啊!
“你這挖人手法可夠奇怪的。”楊澤生收回了視線,繼續看著塔外的風景,“我已經簽了合同,回不去了。”
“只是些違約金而已。”祁鏡笑著說道,“能靠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三十萬美金,你拿的出來?”
“小錢,沒問題。”
“好大的口氣啊。”楊澤生看著祁鏡,心里驚訝之余還是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按理性思維去考慮的話,我依然會選米國。那兒不僅有和研究匹配的儀器設備和實驗室,也有充足的資金投入。”
這話就是擺在自己面前拿來勸退祁鏡的,同時也在提醒自己米國的優勢有多大。
祁鏡很清楚這一點:“我承認,不管硬實力還是軟實力,國內都暫時比不上米國。”
“暫時么?”
“嗯。”
在這樣一個時代,尤其是那些出去見過世面的人們,都沒曾想過漂亮國日薄西山的樣子。
其實現在要的就是一個契機罷了,第一個重大的轉折馬上就到。時間會證明一切,沒必要靠祁鏡去磨嘴皮子。在挖墻角方面,他沒什么經驗,能做的就是擺足誠意和條件,然后剩下的就靠運氣了。
也就是所謂的盡人事聽天命。
楊澤生知道兩國實力的差距,詢問中不禁帶了絲笑意:“你是說未來十年國內會有比米國更好的生物科學技術?”
“那倒不至于,至少接下去的十幾年時間里,我們還有明顯的短板。”祁鏡并沒有否定米國在高精尖技術上的強大,可他要堅持的并非是單純技術,“就因為有差距,我才希望你能回來,這樣也會讓國內的疫苗少一些銅臭味。”
“可單單靠我一個人可沒用啊。”楊澤生深知巧婦難為無米炊的道理,找了另一個理由,“這是一整個團隊的事情。”
“團隊可以建,牽頭人更是現成的,你在上京已經見過了。”祁鏡說道,“現在我們缺的就是核心研究人才。”
“上京見過......你說黃所長?”楊澤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黃興樺,“原來是他找你......”
“哦,你誤會了,我來這兒和他沒關系。”祁鏡笑著說道,“只不過FDA剛通過HPV疫苗,他這個病毒研究所所長早就坐不住了,我的建議他根本沒辦法拒絕。”
楊澤生又想到了之前在上京和黃興樺會面時的幾段對話,除了惜才之外全是滿滿的挽留之意。
只是東方人特有的內斂讓黃興樺一直都沒像祁鏡這樣挑明話頭,事情就這么不溫不火地走了個過場。直到現在祁鏡開了口,楊澤生才知道黃興樺有多么希望他留下。
“當時確實是有葉涵的原因,我自己其實也更想去米國。”
“那現在呢?”
“現在......”
現在的情況很復雜,楊澤生已然簽約,對方藥廠的位子都留著,就等著他去做九價疫苗的研究。如果回國內,那就是從0開始,二價四價才是首先需要解決的,失去了沖在HPV疫苗研究前沿的機會。
而且對方藥廠從數年前就一直花重金支持疫苗研究,楊澤生雖然是昆士蘭大學畢業,但有不少實驗卻是在米國做的。甚至于在研究中后期,因為資金的問題,原本在昆士蘭大學的HPV疫苗研究團隊陸續搬去了米國。
所以對這家藥廠,有多少實力,有多少資金,管理團隊如何,將來會如何運營疫苗,楊澤生知根知底。
但現在回首看看國內,他眼前卻是一片迷霧,前路上的每一步都充滿了未知。
“這次雖然不會舉全國之力,但兩‘市’之力還是有的。”祁鏡說道,“現在丹陽的一家生物技術公司和上京的病毒研究所已經聯合了丹陽醫科大學和丹陽大學醫學院,組成了傳染病疫苗生物工程技術研究中心。”
又是公司又是研究所,還有這大學那大學的,如果換成別人,聽著一大堆長名詞往外蹦早暈了,根本不用祁鏡糊弄自己就能乖乖進這個口袋。
可楊澤生碩博階段就在研究疫苗,可以說HPV疫苗的研發工作就是伴隨著各種資本投入在進行的,早聽慣了:“你說這些都沒用,疫苗就是砸錢,得隨時隨地都能拿出一大筆資金才行,你確定你有這個實力?”
祁鏡沒那么多錢,在疫苗研究面前,他的身家根本不夠,最多能聽個響罷了:“錢不是問題。”
“不是問題?”
“對!不是問題!”祁鏡回答很肯定。
反正打腫臉都能充個胖子,再加上令人信服的演技和聽著極為給力的zhengce,虛實交錯,亂真的假象就這么出現了:“我這兒有好幾個扶持計劃,不管是863還是接下去的生物技術研究規劃,資金都是滿額供應的。”(1)
高端技術要的就是錢,沒錢根本沒法和別人抗爭。
公司大學聽慣了,可國內的計劃、規劃卻是高大上的陌生詞。聽了這些,楊澤生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你說的是哪間生物公司?”
“額,原本是叫丹陽制藥廠。”祁鏡笑了笑解釋道,“前幾年規劃下來后有了地方扶持,藥廠開了研究所,然后以研究所為核心發展出了現在的生物技術公司,主攻的就是疫苗。”
“原來是這樣。”楊澤生眨眨眼,聽上去很靠譜,“那黃所長呢?我記得他一直在研究03年肆虐上京的冠狀病毒,他能聽你的改向HPV?”
“嗐,你小子怎么一根筋呢?”祁鏡走到了他身邊,背靠欄桿說道,“他拉你進研究所就是要搞HPV啊。”
“是么?他對HPV也感興趣?”
“當然!而且,我和黃所長也有些淵源。”祁鏡繼續笑著說道,“前兩年有幸和黃所長一起處理了好幾次傳染病例,也算老相識了。”
祁鏡在楊澤生面前撒了很多謊,唯獨這句他說了實情。可楊澤生不知道祁鏡的實力,在他眼里,反倒是這句最不合理。
“別這樣看著我好不好。”祁鏡掃了眼周圍的游客,“你女朋......葉涵的病還是我查出來的。”
“這可不好說。”楊澤生確認了葉涵的私生活,但對診斷他還是非常理性的,“確診沒那么容易吧。”
“確診需要血清抗體檢測,慢性查個IgG就行。”
“這兒有試劑?”
“榊原紀念醫院里沒有,不過因為日本和巴西的特殊關系,厚生勞動省里有備用的。就是不知道速度怎么樣,萬一中間瞎糊弄時間......”祁鏡嘆了口氣,“如果我是葉涵,肯定第一時間出院回米國算了。”
楊澤生顯然還有點擔心,原本自信的眼神不停晃動,沒了剛才該有的氣質。
祁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兒,子姍肯定會和她說清楚的。讓她盡早離開日本回國,然后......”
“然后?”
突然的停頓引起了楊澤生的注意,“然后怎么了?”
“然后以現在米國的醫院排名來看,她最應該去的就是普林斯頓大學醫學中心,畢竟是全米國最大的州立醫大附屬醫院。雖然在心臟方面能力并不算特別強,擠不進前十,可那兒卻有米國放射學會認證的‘優秀乳腺影像中心’。你也知道葉涵她這兒放了假體......”
說到這兒,祁鏡兩手在胸前做了個樣子,然后又清咳兩聲,繼續給這家醫院吹牛打氣:“此外,這家醫院還連續好幾年獲得病人安全評分A,同時獲得了護理認證中心認證的......”
“好了好了,別再夸了。”楊澤生有些聽不下去,看著祁鏡如此賣力實在哭笑不得,“我看你是存心的吧。”
“嗯?存心的?楊先生何出此言呢?”
“我要去的藥廠在新澤西,普林斯頓大學醫學中心也在新澤西。”楊澤生不知道該罵他還是該謝他,“這安排是不是太巧了點?”
“啊?是么?還有這種事兒?”祁鏡一臉驚訝,“不會那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