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螞蚱,一身綠油油的,當然也有可能是灰色、褐色,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顏色。
嘖,為什么不能是紅色呢?我最喜歡紅色了
算了,顏色什么的無所謂。我反正是個螞蚱,小小的,無憂無慮的。這種感覺真奇妙,就和漫威漫畫里的蟻人一樣。
不!應該不一樣,蟻人是人,而我是螞蚱,不是螞蚱人,我變成了真的螞蚱,真的
不!不是變成,我應該就是螞蚱,不是變成!
每天就這樣兩眼看著天,看著周圍綠綠的草葉子,看著頭頂太陽和慢慢飄過的漂亮云彩
對了,我為什么一點都不想動?螞蚱難道都不喜歡動么?還是說螞蚱就該待在原地一動不動?這樣躺著會睡著么?
應該不會吧,我一點都不想睡。
等等
我真的變成螞蚱了?
這感覺有點不對啊!
周圍滿是舒爽的青草香氣,還帶了些早晨殘留下的露水,耳邊是北卡秋天時常吹拂的涼風
秋天?
秋天有螞蚱么?
嗐,我說什么呢,我不就是螞蚱么。
我是個小螞蚱,無憂無慮的小螞蚱,除了吃就是睡
螞蚱該吃點什么呢?
吃點草吧,吃點草
這是什么聲音?沙沙作響的,草的那邊似乎有什么東西來了,有什么大東西。
是螳螂!
這里有螳螂,帶著大鐮刀的螳螂!
啊!我要被吃了?
不不不,不用怕,我就是個螞蚱,螞蚱就該被螳螂吃掉的,這是生物的規律。食物鏈最底層的草要被我吃掉,我自然要被更上層的螳螂吃掉!
這是規律,自然界的規律
嗯?規律?
我為什么要遵循這種規律?
我是螞蚱,我要遵循規律但我是熬到了秋天的螞蚱,我應該很厲害才對,我有兩條腿,我應該能跑的吧!
跑啊,我的兩條腿,快跑!
不,是六條腿!六條腿快跑啊!
不,不是跑,是跳,我得跳,我要跳
對了,還有翅膀,我怎么把翅膀給忘了,我是螞蚱啊!我有腿可以跳,跳了之后再展開翅膀飛走,不就擺脫它了么?
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螳螂追不上我的,肯定追不上我
等等,它手里,不它的鐮刀里夾的是什么?
好像也是個螞蚱,小
好小,太小了,不過肯定是螞蚱。
咦?怎么看著那么眼熟?
啊!這是我妹妹!
我妹妹我妹妹叫什么來著?
安娜?妮娜?莉娜?安莉?安妮
安妮!小安妮!!!
啊,它抓了小安妮?
它怎么可以抓小安妮?我不能跑,我要救安妮!
放開她,放開她!安妮是無辜的!
對,把她放了!抓我!對,抓我就行了,吃了我吧!
安妮別傻站著了,也別哭!
快跑!!!
北卡羅來納的天很藍,莫頓豬場周邊的草地碧綠,或許有草木的香氣吧,但更多的還是豬仔們特殊的臭味。好在這種空氣混雜了莫頓的呵斥聲后,聞起來也不是那么的糟糕。
莫頓是不幸的,前妻病重,為了償還醫療款的債務抵押了得州的農場,最后鬧了個人財兩空的下場。
但他也足夠幸運,帶著為數不多的錢,在zf的資助下總算在北卡扎了根。這其中經歷了許多波折,豬場也在穩步發展。現在兒子越來越能干,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女兒也已經結婚,在得州過得不錯。
新豬棚年底就能投入使用,來年產量必然上升,到時候艾拉也會生下他的第四個孩子。
比起當時在得州的生活,他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莫頓就像一個舉重運動員,用盡全身力氣扛起了整個家庭,又在次貸危機的爆發中,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脆弱的平衡。眼看著好日子要來了,可日趨穩定的平衡卻在祁鏡踏進大門的那刻,被地上這位二十多歲的姑娘輕易地打破了。
祁鏡只是看了眼她的空洞眼神,就已經大致猜到了對方的性質。
本該在得州出人頭地,有房有車的莫妮卡似乎過得并不如意;本該經濟不錯,甚至能一度反哺自己父親,在豬場投錢的乖女兒似乎并不富裕;本該回來好好照看小安妮的好姐姐,似乎一到時間就只會獨自一人在地上享樂
突然出現的人臉,嚇了莫妮卡一跳。
雖然身姿有些不穩,但她還是在驚恐中從地上爬起,情急之下還踹了祁鏡兩腳。她板著臉,嘴里不停重復著“fk”和“螳螂”兩個單詞,然后滿花園亂跑。
祁鏡知道,之前肢體的僵硬只是其內心思緒狂奔前的一張面具罷了,她現在嗨得不行,各種思想亂飛。
這一幕對小小的安妮來說實在太過刺激,她幼小的腦袋根本不理解自己的姐姐為什么會這個樣子。好奇心驅使著她大喊姐姐,同時雙腳想要踏著小三輪車跟上去問個究竟。
祁鏡很輕松地攔下了她:“別亂動。”
“叔叔,讓我過去”
祁鏡依然拉著她的三輪小車,根本沒敢松手:“小安妮,你媽媽住在幾樓?”
“三樓。”
“你能自己上樓梯么?”
“嗯!”
“那好,你姐姐現在病了,必須找你媽媽下來幫忙。”祁鏡笑著說道,“上去后就說姐姐人不舒服,懂了么?”
“病了?可媽媽也病了啊”
“你媽媽病得沒那么重”
祁鏡才剛說了半句,剛才撒腿狂奔的莫妮卡忽然轉換了目標,飛也似地又跑了回來:“放開她,放開她!安妮是無辜的!把她放了!!!”
她沖的方向,正對著祁鏡拉住安妮小車的那條手臂。估計是潛意識里還想著要保護妹妹,覺得祁鏡在用強,所以就甩開了膀子想逼他收了手。
祁鏡不想硬剛,手上使了勁把安妮的車往前推了一小段,自己則很快地往旁撤了一步。
莫妮卡撲了個空,但卻沒有失望也沒有逃,反而上前揪起祁鏡的袖子對著安妮吼道:“抓我!對,抓我就行了,吃了我吧!”
“姐姐,你別這樣”安妮確實被嚇到了,眼淚不住地在眶里打轉,“我怕”
“你別傻站著了,也別哭!快跑!”莫妮卡指著身后的別墅樓房,“對了,那兒是家,趕快回家去,離這只螳螂遠遠的”
祁鏡被她弄的是哭笑不得,自己根本就沒碰這大姑娘,她竟然拉著自己的手繞過后頸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嘴上極具悲涼地一邊讓安妮快走的同時,還不忘自導自演地喊著“抓我!吃我!”。
安妮是真的嚇壞了,根本不敢猶豫,兩腳連忙踩著踏板飛速地來到家門口。下車,進門,上樓,動作看著還很笨拙,但是已經盡了她最大的努力。
看著消失在門口的小背影,花園里的兩人同時松了口氣。
經過剛才的狂奔,莫妮卡衣衫有些凌亂,臉色很差,儼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樣。而祁鏡則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一手捏著她的肩膀,嘴角還掛著似笑非笑:“你嗑藥了吧?大麻?還是病毒?”
簡單的一個問話就打破了莫妮卡看到的幻境,把她拉回到了現實,但又沒完全回來。
大姑娘現在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個人,但眼睛里看到的是半幻半實的樣子。自己頭頂還長著長須,身邊有六條腿,纖細帶著毛,身上穿的卻是人類的衣服,她還能回想起衣服紐扣是什么時候掉的,牛仔褲上的破洞又是哪兒來的。
但穿衣服的理由就有點不記得了。“這是什么?”
她兩手收回到身前,很熟練地解起了紐扣:“我又不要穿衣服,穿衣服干嘛,我應該不是人才對吧”
這思緒跳脫得太快,讓祁鏡都有些猝不及防,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衣服已經半敞了:“喂喂喂,你清醒點!!!”
好意阻攔根本沒得到對方的認可,剛抓住她的手,莫妮卡就反抗了起來。反抗沒有任何的技巧性,只是單純地輸出暴力,雖然只是個100斤出頭的姑娘,可力氣一點都不小。
祁鏡反應很快,但手背也被撓出了一條血痕。
“唉,麻煩了啊。”
也許是剛才接觸后的實感,莫妮卡稍稍清醒了些,看著自己的手指,滿面愁容:“我,我這是我到底是誰???”
祁鏡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慢慢靠近后又掃了眼她的牙和眼睛,基本能下判斷了:“吸的是冰du?”
這話就像個開關,壓過了莫妮卡的昆蟲幻覺。剛才有些迷離的感覺變得慢慢真實了起來,面前的祁鏡也終于不再是螳螂的三角腦袋了。
“你又是誰???”她晃著腦袋,問道,“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我是你父親的朋友。”
“朋友朋友”莫妮卡抿著嘴唇,藥物嚴重干擾了唾液腺,讓她口干舌燥,“你沒事兒扮螳螂干嘛?我最怕蟲子了!”
“那是你的幻覺,你吸多了!”
“幻覺?是幻覺???”
莫妮卡嘴里喃喃著“幻覺”這個詞,看著像是清醒了不少,但雙眼并沒有正常聚焦,眼神依舊渙散。對她而言,大量藥物刺激下的幻覺根本沒有停止,只是換了一個模樣罷了。
在切換的時候,腦袋的清醒狀態根本維持不了多久,眼前的畫面剛恢復正常沒一會兒,視野就由清轉糊,情況急轉直下。
剛才是蟲族大戰,現在則變成了更為虛無縹緲的樣子。
大大小小的各色光點密布在視野四周,來回閃爍,她只能看出一個個色塊,根本分不清哪兒是人,哪兒是東西。耳邊的人聲變得稀碎,似乎只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舌頭干干的,時酸時甜,鼻子里全是水,手里的空氣更像是棉花糖,松軟無比,腳下也不再是草地,而是天上的云彩。
她的腦子里充斥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感覺,真的假的交織在了一起,根本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很快,莫妮卡就自行脫離了祁鏡的“控制”,兩手自由地伸開,一臉茫然地繞著花園中的一點轉圈,不停地轉圈。速度當然是不快,但樣子足夠嚇人。
祁鏡知道,只要沒人去攔著,幻覺不退,她就能一直這樣轉下去,也不知道是為了高興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能吸出那么強烈的幻覺,把腦子搞宕機,量肯定不小。
祁鏡擔心的倒不是莫頓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的問題,而是吸du過量之后對她身體上的傷害。腦子壞了中樞就不受控制,心肺都得玩完。
為了以防萬一,他沒等艾拉下樓就先掏出手機打了個911。
米國的院前急救的系統和國內稍有差別,除了與消防、警察共用一個號碼外,主要還是在于人員配置和救治理念上。在米國,院前急救系統(EMS)工作的并不是醫院里的醫生,而是專職的急救員。(1)
當然這些急救員都經過了長時間的特化培訓,只要經驗充足,靠著急救車上充足的設備,完全可以當半個急救醫生來用。
畢竟在米國如果沒有醫療保險,叫上一輛急救車還是挺貴的。真碰上危重病人,至少也得讓人覺得物有所值才對。
接話員和國內差不多,語速很快,根本不敢浪費時間:“喂,勒恩院前急救中心,請講。”
“莫頓豬場有人吸毒過量。”祁鏡看著莫妮卡,直入主題,簡單說了說她的情況,“現在看來有很嚴重的幻覺幻聽,還有輕度譫妄和暴力傾向”
接話員很淡定,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電話:“嗯,然后呢?人還清醒么?”
“人不算太清醒,因為人太嗨了,身體方面我沒法下判斷”祁鏡的話語中還夾雜了一些女人的嘔吐音,“哦,對了,現在她有了比較嚴重的嘔吐,我猜測應該是過量中毒了吧。”
“好,我知道了,馬上為你叫急救車。莫頓豬場,很快就能到。”
“謝謝”
就在EMS接話員想要掛掉電話的時候,耳邊突然爆響一陣尖叫聲。
聲音迅速吸引了祁鏡的注意,聽著應該是從別墅里傳出來的。里面有安妮的,也有艾拉的,稚嫩的童音和女中音混搭在了一起,聽著讓人很不舒服。
“老紀這黑環竟然還帶了點延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