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失落之山是個以巨大的舞臺,那么,當所有的演員都匯聚到一起的時候,戲劇便要開始了。
張玄的確是如同夜映華猜測的那樣,偷偷擊殺了一個圍剿失落之山兵團中的士兵,然后改變自己的形體,藏入了當中。
可,他已經暴露了,夜映華那羅盤已經推算出了一切,當他隱藏進入兵團之中的時候,震言嫻就已經知道了一切。
而與此同時,狐魅和趙幽憐也趕到了失落之山,藏在偏僻的角落中,她們兩個人等待著張玄的到來
假若是那個人的話,應該不會默默無聞的吧?如果他知道夜映華被困與此,不會坐視不理的吧?
所以,只要等待著就好,他一定會出現的。
震言真被綁起來,周圍沒有絲毫的氣血,她讓自己的心臟的跳動變得非常緩慢,這樣可以讓自己堅持到張玄下一次來給自己補充那么一點點僅僅足以維持生命的氣血。
陰森昏暗的山洞中,震言真感到恐懼,她不知道張玄到底有沒有探查過這個山洞,如果說這個山洞中,有那么一些野獸,休眠中的野獸之類的東西,那自己就完了。
此刻的氣血根本不足以讓她爆發出任何足以傷到別人的力量。
時間的流動似乎變得尤為緩慢,在這樣的空間中,她感到了對內心的煎熬。
她突然想,黑死領域中,是不是也是類似的光景?張玄進入了黑死領域,是否在類似的條件下呆了漫長的時間?
黑死領域遠比這樣一個空間還要恐怖,震言真只是想著,或許張玄的確比自己厲害,僅僅是在這樣的山洞中呆了不長的時間,自己就已經要被恐懼吞沒,張玄進入了黑死領域,到底是怎么走出來的?
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在這段時間她唯獨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怯懦。
面對張玄的刑罰,她認輸了,對痛苦感到恐懼,面對張玄的威脅,她同樣恐懼,被張玄仍在這幽深昏暗的山洞中,她依舊是感到恐懼。
自己的內心,是如此的弱小。
此刻,她遠遠沒有意識到,某種對她而言更加重要的東西,一往無前的信心,注定能夠超越一切的信念,在悄然崩塌著。
如果繼續下去,她大概只敢呆在張玄身邊的廢人。
被虐待者愛上了施虐者,最根本的緣由,是那依然破碎的心,讓她只能夠在被施虐者施虐時,才能夠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皇子或者皇女,所謂世界上最強大的宗師,就已經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有的只是張玄的附庸,震言真而已。
假若是這一道亮光沒有到來的話。
幽深昏暗的山洞中,突然亮起的光芒,就像是能夠救贖一切,就像是一盞微弱的燈火,驟然點亮了震言真那干枯的心田。
震言真認得這個人,她的名字叫做——夜映華。
一枚血丹落在她的口中,吞入腹中,血氣開始源源不斷的蔓延而出,滋潤著她干枯的軀體,無力感逐漸消失,她的力量在回來。
“你怎么會……”
誰都有可能會出現,張玄,震言嫻?又或者是無疑中闖入這里的旅人,都有可能,但震言真唯獨沒有想過夜映華會出現在這里,因為這在夜陽給出的保護的范圍之外,夜映華怎么可能明目張膽的出現在這里?
難道,張玄已經把夜映華救出來了?
那張玄呢?
夜映華注意到,即便是自己給了震言真血丹,她的氣血已經恢復了一部分,她卻依舊是沒有試圖掙脫張玄留在她身上的脆弱的古靈草。
明明只需要微微用力就可以掙脫的束縛,對于震言真而言,竟然像是堅鐵鑄造的枷鎖,能夠束縛她的一切。
兩姐妹都挺慘的
夜映華很難對張玄的所作所為點評什么,在自己不在的時間中,張玄經歷了什么,她也不清楚,雖然她認為自己愛著張玄,可是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大概只會讓張玄怨恨吧
“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夠幫忙。”
震言真不言,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夜映華出現在這里,完全超出了她自己的意料,以至于她難以分析出此刻的情形。
“不必過于擔憂,我要說的這件事情,只會對你有好處。”夜映華身旁,光芒流轉,束縛著震言真的古靈草,自然而然的從震言真身上脫落。
如果只是單純的斬斷古靈草,張玄會有所感應,夜映華做得很細致。
身上沒有了張玄古靈草束縛的震言真,出乎意料的,自己躲到角落中去,蜷縮在一起,兩手抱著膝蓋,一動不動,似乎根本對震言真所說的,對自己有好處的事情毫無興趣。
夜映華有些苦惱:“你知道你這樣下去就廢了嗎?”她說的是實話,這個人已經全然沒有當初將自己擊敗的那種傲氣了,將自己擊敗的時候,這個人是何其從容?可現在,又能夠從她身上看到那么哪怕一丁點過去的傲氣嗎?
“當世,唯有張玄是無敵的,這是他的時代,我等,不過都是背景。”
囁嚅著,震言真小聲的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她已經完全的屈服了,完全的認輸了,自愿的放棄了“主角”的地位,愿意成為張玄這個擊敗她的人的配角,甚至于背景。
莫名的,夜映華感到了一絲悲哀。
盡管她從未想過自己能夠一路橫推,登臨至高的境界,可有張玄在,這世間的所有天才似乎都應該黯然失色。
雖然,張玄的對手,似乎并不是這些所謂的天才,好似自己的先祖夜陽所說,盯上了張玄的,是那藏于絕地中的,某些古老而恐怖的存在。
他們意圖把張玄變成他們的傀儡,那些本來早就該老去和死去的生命,似乎想要借尸還魂。
深吸一口氣,她說:“如果,張玄死了呢?或者,他廢了,成為了一個凡人呢?”
整個山洞,都似乎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沉默,在這個瞬間,只能夠聽見不知名處的水滴落下,還有震言真那稍微變得承重的呼吸。
震言真死死的盯著夜映華,就是這個女人,就是在自己戰勝了這個女人之后,張玄到來了,于是自己就做噩夢了。
可以說,事情變成現在這樣,全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假如是這個女人沒有來到邊疆,自己就不會和張玄對上,假若是這個女人沒有來到邊疆,張玄也沒有過來,陰陽珠也不會出現,自己也不會變成女人。
而即便是以上都發生了,如果這個女人沒有來到失落之山的話,那么,張玄應該會老老實實的回到兌域。
自己,也不會再一次的經歷噩夢。
但現在,就是這個導致了一切悲哀的女人,受到張玄的愛讓人甚至是有些羨慕和嫉妒的女人,這時候,對自己說:“假若張玄死了,或者,他廢了,成為了一個凡人呢?”
震言真的世界受到了沖擊,她不是不諳世事,可卻也由不得她感慨和震驚,這樣一個受到愛的女人,卻想要對那個愛她的人動手,何等的自私?
是的,震言真找遍了自己腦海中所有的詞匯,都只能夠想到自私這個詞語。
她察覺到。這個女人變了,她曾經和張玄說過,她說夜映華沒有成為強者的可能,她有那個天賦,卻沒有那樣的心靈。
可事實是,現在,這個女人有了,一個梟雄的內心。
這一年半,她經歷了什么,又想了什么,震言真不清楚,只是,人心中的種種,對她造成了沖擊。
自己是,太天真了嗎?
她突然覺得,在夜映華,或者張玄這些人眼中,自己和自己的姐姐,是不是像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可以隨意哄騙?
她看著夜映華的眼睛突然變得警惕起來。
“你要殺死他?”她盡管知道,當夜映華說出這樣話的時候,應該是做好了決定,可脫口而出的,依舊是不敢相信的疑問。
夜映華點頭,又搖頭:“不是要殺死他,而是讓他變成凡人,要知道,我是愛他的,我不可能殺了他,我也不隱瞞你,他這樣走下去,只會走向毀滅,變成一個凡人,至少能夠善始善終,我會陪在他身旁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震言真覺得恐怖,她看著夜映話的表情,夜映華說話的語調很平淡,可是她的表情,卻分明寫著沉醉。
她在想象,想象她自己陪在張玄身邊的樣子。
人心真的可以恐怖到這樣的地步嗎?震言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想,她從出生以來建立的對世界和人心的認知,此刻已經徹底顛覆了。
夜映華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想象,她對震言真說:“無論如何,你需要做的事情,只是配合我的行動,不是嗎?”
“張玄如果說廢了,變成了凡人,對你而言,不是很好嗎?這樣你依舊是最強的宗師,你依舊是那個天才,你依舊可以走在你的無敵路上。”
一個個字,敲擊在震言真的耳膜上,落在她的心頭。
對震言真而言,無法拒絕的條件,她那如同死去的內心,突然之間像是點亮了火光,帶來了一些希望。
是的,假如是要讓張玄遭受失敗,讓張玄失去一切,那么,只有夜映華能夠做到,只有這個,張玄愿意拼上一切,拼上性命來保護的女人,才能夠真正的傷害到那個人。
此刻,震言真,竟然是對張玄有了一絲憐憫。
和自己受到了肉體上的痛苦比起來,張玄似乎,才會遭遇此生最大的絕望,
失去力量,失去一切,遭到最愛的人的背叛。
那是何等的,讓人愉悅。
當被虐待者有了足夠的力量,當施虐者的立場發生變化時候,被虐者會變成施虐者
“可以!當然可以!你說,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理所應當的,選擇了同意,如果夜映華失敗了,那么伙同夜映華作案的自己,大概會被張玄殺死吧?
那樣也很好,她沒有自殺的勇氣,她也畏懼死亡,可是,如果是張玄殺了自己,那么自己是沒法反抗的吧?
死亡,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震言嫻發現了張玄,一個完全長得不像是張玄的家伙,看上去有幾分市儈的氣息,如果不是夜映華告訴自己這個就是張玄,她是絕對認不出來的。
張玄注意到了震言嫻,對方出現在營地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看上去是在巡查營地,不過他已經知道了對方不是這個營地中的實際指揮官。
所以關注這個女人沒有太大的意義,他想要摸清楚這個營地中的,虛界,到底是什么境界的生命。
開虛,通虛,太虛和道虛,他必須要知道對方是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力量。
張玄沒有多看震言嫻一眼,做出一副在巡邏的模樣。隨著同樣巡邏的人員,慢慢前進著。
震言嫻沒有動手,她也不是張玄的對手,何況,如果自己動手反手就被張玄挾持,那么虛界也不好動手了。
夜映華的計劃都還沒有實行,這時候動手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要等到夜映華實行計劃的時候,張玄主動跳出來,那時候,張玄就會發現,天上地下,無路可逃。
她管住了自己的內心,沒有在張玄面前暴露分毫。
走入了一個營帳。,
張玄捕捉到了這個情報,震言嫻會走入普通士兵的營帳嗎?不存在的,那么,她進入的營帳只有可能是兩種,一種是她自己的營帳,一種就是……那一位軍團實際上的領導人,虛界的營帳。
張玄記下了這個營帳,這個營帳中,可能就有著那一個虛界的生命,他更加收束了自己的氣血,避免自己露出馬腳。被人察覺。
“大人,到時候,還請按照計劃行事。”震言嫻兩手抱拳,對坐在營帳中的人說著,盡管她是皇女,但是此刻按照軍團的次序,她稱呼其為大人,沒有絲毫不妥。
坐在營帳中央,一個看上去頗為霸道的虎頭座椅上,全身被鎧甲包裹的人回答:“皇女殿下不必如此,末將必定按照皇女大人的意思行事。”
同樣的,將軍稱呼皇女,也沒有任何的問題。
“只是,末將還是覺得,那張玄如同皇女大人描述的那般強大的話,我們直接將其圍殺,豈不是更好?那人身上定然有諸多隱秘,如果能夠得知,對于我震域,也是好事。”
震言嫻搖搖頭:“我等沒有絕對能夠圍殺他的實力,一旦出了問題,我們都會死。”
“即便末將是虛界?”
震言嫻點頭:“我那妹妹,宗師無敵,也沒能戰勝張玄,不難想象,張玄說不定已經有了足以戰虛界的力量。”
將軍沉默了,他似乎并不太認同震言嫻的言論,虛界之下的人想象不到虛界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樣的。他不認為那個張玄真的能夠對抗虛界。
震言嫻從那個營帳中出來了,張玄于是就確定了,在這個營帳中,有一個虛界的生命。
他動了一點心思,如果自己先把這個虛界給殺了,事情是不是就會好辦很多?乘著虛界不注意,用血紅色的霧氣隔離性質之后,直接用肉體把這人給打死,好像是可行的。
但,難頂的還是,如果對方是太虛或者道虛,那自己絕對沒法把對方怎么樣,就會直接涼涼。
猶豫了一下,張玄還是沒有動手。
第二天,張玄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動手,因為他得到了消息,傾聽這個軍團中的那些對話,他得到了一些信息。
“喂?聽說了嗎?我們要攻破失落之山的屏障了,聽說是那個張玄活捉了言真殿下,皇室打算抓到夜映華來交換言真殿下。”
“可我們這么久也沒攻破這里的屏障啊。”
“聽說是幾天前,就已經有了一位太虛強者悄然來到了這里,到了太虛境界,就能夠對那布置的屏障做些事情了,而且聽說那位還帶了皇帝陛下的某種寶物,即便是那個夜陽留下的東西,也未必可以抗衡皇帝陛下。”
很巧合的消息,卻合乎邏輯。
張玄猜測到有可能是震言嫻猜到了自己的到來,故意散布的消息,然而他依舊是不可避免的急躁起來,因為如果這個消息沒有實際的支撐的話,那么自己是不會跳出來了的。
而震言嫻既然敢散布對應的情報,就說明她是真的能夠攻破失落之山,如果自己沒有出來,那么抓了夜映華換震言真,布下天羅地網讓自己過去,完全不虧。
如果自己跳出來,那么就捉自己,他們也可以達成目的。
他必須要做點什么。
正如同他所猜想的那樣,失落之上那不可見的屏障,突然變成了金色,就像是金焱在燃燒。
而在空中,出現了一座塔。
重重的砸了下去,金色的屏障就像是一個雞蛋殼,出現了一道道裂口,而那座塔,突然化為了塵埃。
隨后,一個被鎧甲包裹的身影出現在空中,那屏障之上裂開地方上,空間扭曲。
張玄臉色大變,他知道,這是對方開始對失落之山的屏障動手了,而且看上去,非常有效果。
夜映華的身影突然出現了。
在金色的屏障之后,她就像是一個沐浴著神光降臨的女神:“你們終于要動手了嗎?”
震言嫻也出現了,她和夜映華隔著屏障對視:“夜映華,識相的話,那么就束手就擒,繼續抵抗是毫無意義,最多一天,我們就能夠攻破這個屏障,到時候,你無處可逃。”
夜映華輕笑:“你們又怎么知道,我夜陽先祖,就只留下了這樣一個后手?你們如果進來,別的我不敢保證,至少你,會死在這里。”
震言嫻臉色一沉,她盯著夜映華:“別在這里虛張聲勢了,你應該知道,你毫無反抗的余地,你能夠期待的,也就是你那個情人,抓了我妹妹的家伙,已經到了這里。”
她突然大喊:“張玄!我知道你已經到了這里!如果你還是個男人的話,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樣被圍困,就出來和我單挑!贏了你們兩個都可以走,輸了你們都死!敢不敢?!”
天地之間,毫無回應。
震言嫻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她是那樣的不屑:“呵呵,你看,你男人不過如此。”
“我反倒是覺得你這腦袋里面裝的都是水,你們震域的人是不是修煉雷法把腦袋都給劈壞了,我男人大凡有點腦袋都不會跳出來。”
“而且說到底,聽說你被小宗師打爛,到現在你那妹妹也輸了,你也敢和他打?”
震言嫻臉色很難看,她冷哼一聲:“你就現在嘴硬吧,到了那時候,你就會知道什么是絕望了。”
說完,她變重新回到了營地中。
夜映華也消失在了屏障后面。
張玄沒有任何的表現,他莫名的從心底升起來一種危機感,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張玄到底經歷過多少?
金焱境界就深入絕地,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而后行走天下,實際上他見過的東西,很多。
他有一種危機感,莫名的危機感,這樣的危機感幫助他度過很多危機,而這個時候,這種危機感出現了。
他感覺自己被盯上了,盡管沒有實際的感應,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征兆,可就是感覺尤為不妥。
有問題,震言嫻到底布下了什么局?
張玄開始思索,他認定,一定有什么東西自己沒有注意到,一定有什么東西是自己忽略了的,而這個失誤,會讓自己陷入危機。
可他沒能想到。
如果張玄把夜映華納入考慮的范圍,他或許能夠想明白,可至始至終,張玄都沒有想過夜映華可能會對自己動手。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慢慢的,夜幕降臨。
而到了這個時候。
那漂浮在空中的被鎧甲覆蓋的人突然大喝一聲:“開!”
金色屏障上的裂痕突然就像是蛋殼一樣,破碎。
張玄體內的氣血奔涌,他蓄勢待發。
與此同時,震言真從山洞中出來了,趕往現場,同樣的,狐魅和趙幽憐也偷偷潛伏了過去。
所有人都已經就位了,帷幕,已經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