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營營部外的戰壕里，上官有浩正在用望遠鏡觀察五連陣地的情況，迫擊炮連打出的三發急速射剛一落地，上官有浩腦門就滲出了汗珠：
這點炮彈對已經失守的那片陣地來說就像是撓癢癢一樣，既炸不死幾個人也打不掉火力點，好在尤志勇沒有盲從命令，及時補射了一輪煙霧彈，真的讓日軍暫時停止了進攻，上官有浩緊蹙的眉頭也舒展了些許。
“上官，營部這邊已經撤的差不多了，非戰斗人員在迫炮連山腳下等尤志勇收炮，趙勇的六連主力已經撤出陣地，現在這里就剩下你我，衛兵和幾個通信兵，我們也撤吧。”
二營長祝古盛帶著幾個戰士小跑過來，人手一支大張機頭的駁殼槍。
上官有浩把望遠鏡遞給衛士，重新戴好眼鏡，打量了一下跟在祝古盛身后的幾個戰士，沒接祝古盛的話：
“給李大富和金寶志的撤退命令確認傳達到了嗎，尤志勇給五連那邊打了煙霧彈，鬼子暫時不動了，但是五連縱深陣地還有槍聲，不像是要退。”
祝古盛立刻給出了答復：“李大富之前接了電話，四連主力會經過五連后方聯通營部的交通壕向我們靠攏，并且留兩個班負責最后的阻擊，五連那邊電話斷了，我前后派了三個通信兵過去，最近的一次是……”
說著，祝古盛擼起袖子，看了一下手表：“四分鐘之前，但是沒有回復。”
見上官有浩表情十分嚴肅，跟著祝古盛的通信班長站了出來：“團附，營長，你們先撤，我去給金連長傳令，保證完成任務！”
上官有浩原本還想說什么，但慈不掌兵，現在補充團北岸的部隊正在撤離的緊要關口，他作為統籌指揮北岸部隊的指揮官，因為一個連的意外情況影響到大局才是得不償失，于是朝通信班長點了點頭。
“必須把命令傳達到。”
“要不我也……”祝古盛開了個話頭，馬上就意識到有些草率，沒有再說下去。
“扯淡，你是營長，不是傳令兵，”上官有浩瞪了祝古盛一眼：“走！”
上官有浩和祝古盛幾人沿著交通壕奔向東邊營部和迫擊炮連暫時停留的山腳，已經撤出陣地的六連主力也等在那里，在營部和六連匯合的幾乎同時，五連陣地上被煙霧彈暫時擋住的鬼子重新開始進攻，不過本來應該陷入敵手的五連前沿陣地上，槍聲卻相比之前還要更密集一些。
目送團附和營長離開，通信班長帶著一個戰士快步奔向河岸的方向，為了保證命令傳達到位，通信班長讓那個戰士沿著交通壕往五連跑，自己則冒險翻出了交通壕，直接從山坡上抄近路。
跑出去大約幾百米，通信班長迎面撞上了一隊草綠色軍服的友軍，他認出領頭的是四連的一個排長，于是老遠就揮起手，高聲喊起來：“趙排長！趙排長！”
趙排長叫不上通信班長的名字，只是看他面熟，知道這是營部的人，揮手讓身后的士兵別亂開槍，腳步別停繼續往東跑，自己迎了上去。
“咋回事？上面改命令了？”
“你們四連總算下來了，命令沒變，繼續往東撤，營部和六連剛走，能趕上，”通信班長喘著粗氣回答：“你們連長呢？連副呢？”
“老周沒了，李連長按照命令帶人留在五連那邊阻擊了，應該和五連的金連長在一起，他們那邊加起來有一個多排，其他人都在這了，還有些五連的傷號也跟著我們撤下來了。”
趙排長簡單回復道。
“所以五連接到撤退命令了？”通信班長追問。
趙排長搖了搖頭：“不清楚，我猜李連長應該給他們說了，不然也不會留下來幫他們守陣地，讓我帶人追營部。”
經過兩人的隊伍里又鉆出來一個扛著步槍的人，通信班長不認識，他也沒自我介紹的意思，替趙排長補充了一句：“五連接到撤退命令了，傳令兵講的，但是金連長那邊人快死完了，主陣地上能動彈的都沒走，側翼下來二十來個，帶著傷員呢。”
“三排高排長。”趙排長介紹了一下，不過通信班長沒心思再問，點了點頭就打算繼續往五連跑。
“你還過去干嘛，命令傳到了，多你一個也守不住的，跟著一起走吧。”趙排長好心勸道。
通信班長沒有回答，只是拍了一下趙排長的肩膀，輕輕用力把他推向隊伍，然后逆著隊列跑向了依舊槍炮齊鳴的五連陣地。
十五分鐘后，河灘原四連陣地全部，五連正面陣地及左翼完全失守，日軍一部約三十人向東移動，包抄并占領東側原六連防區，將撈刀河北岸補充團剩余的官兵壓縮并包圍在了五連的右翼陣地——一小片河灘上。
這片河灘陣地原來和六連陣地相連，由一個排的官兵防守，一開始的戰斗中，由于大量戰損和抽調部分人員支援正面陣地，就剩下了十來個人，后來，奉命留下阻擊日軍的四連兩個班和五連的剩余官兵邊打邊撤，和原右翼的守軍匯合后，在這里又湊出了十幾個人的編制十分復雜的隊伍。
望著不遠處主陣地上飄揚的膏藥旗，又轉頭看了看撈刀河上斷成三段，冒著青煙的浮橋，五連連長金寶志恨恨的吐了口唾沫，用小指挖了挖左邊耳孔，臟兮兮的指尖沾染了一些暗紅色的血漬。
“團長讓我們留人阻擊，營主力和迫炮連向東北方向轉移，伺機和一營匯合，陣地留給我們四連，你們撤吧。”
金寶志又想起李大富找到自己時說的那番話，自己當時還以為是四連來支援了，正準備打起精神來個反沖鋒奪回陣地，結果卻等來一道遲來的撤退命令，東邊的六連和營部早就跑了。
開玩笑，說什么陣地留給四連，讓我們五連撤退，也不看看撤得走嗎，現在好了，大家一起下河喂魚了。
金寶志長出一口氣，蹲下身幫頭蓋骨缺了一大塊，依舊瞪圓著眼睛的李大富合上眼皮，下達了最后的命令。
“打白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