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的身份倒是沒有什么問題的,這衛所的士卒們也將他接到了衛所里去。
這里在晉陽城的西面,其實已經是到達了太原的西北面了。
距離西河郡也并不是特別遠。
附近本來也是沒有很多村莊,這些衛所的更重要的作用,在原本的規劃中是成為面對異族入侵的時候,一個緩沖和網狀聯結的作用。
如今沒有那么多異族在北面和西面活躍了,這里更多的作用就是作為軍屯存在了。
軍屯能夠留下足夠衛所士卒們平時用度兩倍的糧食,一份分發下去,一份作為儲存存起來,其余地則運送到晉陽的糧倉去集中處理。
所以其實郭嘉來到這里,衛所里儲存的糧食肯定是夠款待他的。
而且附近的野獸并不算少,衛所的士卒們也時常去打打獵,也就有肉給郭嘉,只不過沒有酒而已。
但是郭嘉其實根本不在乎吃了什么。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想要做出成績來。
所以吃的東西只是用來滿足口舌之需而已。
“你們為什么如此推崇先生啊?”
郭嘉吃著面食,一邊詢問身邊的衛所士卒們,剛剛交談的時候,他們明顯對于陳琛的名號都有所耳聞。
哪怕是看起來明顯是新兵的小伙子的眼神中也有向往崇敬之色。
“郭先生有所不知。”
之前那個詢問郭嘉的士卒頭頭,倒就是這處衛所的屯長,他們的編制是歸太原新軍的,屬于新軍中的編制護衛軍,他們每處衛所要是有訓練效果好,有優秀的人才的話,也能夠直接送到晉陽的太原新軍總部,進行考核提升。
“我們這些新軍里的屯長,大多都是跟著主公和先生上過雁門戰場的。”
“當初雁門之戰,大戰十數萬鮮卑人,我們算是傾巢而出,當時主公與先生坐鎮中軍,而且在戰場上身先士卒,主公平原決戰,先生固守平城,而且整個戰事的布局都是先生一手規劃的,這一點,當時各個將軍都有說到。”
“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能夠戰勝十倍于我們的敵人,而因為先生的規劃,我們的傷亡并不多,而且在戰場上的時候,心中也極為有底氣。”
這個屯長笑了笑,作為一個老兵,他可是知道先生雖然低調不愛表現,但是在軍中的聲望并不低。
“那荀攸呢?”
郭嘉想到了匈奴之戰。
如果說鮮卑之戰的奠基人有陳琛的份的話,那匈奴之戰應該有荀攸的吧?
“公達先生的大才,吾輩自然也知曉。”
“但是郭先生可要知道,公達先生定計之時,我們太原已經擁有了足夠強大的實力,而且與匈奴的戰爭,我們有著主動權。”
“鮮卑那是突如其來的,直接打進了并州境內。”
“那種絕望和無助,是很難再現的。”
這個屯長也是個善于思考的人,心中倒是有些數,他給郭嘉講解情況。
“其實當時我們都不覺得我們能夠戰勝鮮卑人。”
“在主公選擇要正面迎戰,奔赴雁門的時候,我們想的其實也是跟隨主公馬革裹尸,也算不上一件丟人的事情,為了并州而死,也上個榮譽,倒是沒想過能夠贏,還能贏得那么輕松。”
“而且先生到了太原那時,我就是隨著主公去迎接先生的隊伍中的一員。”
“大家都知道,先生給太原帶來了什么,他來了之后,太原發生了什么樣的改變。”
“最主要的,是先生,讓我們活了下來,讓太原的百姓都活了下來。”
“而且還給了我們希望,一個能夠讓人生越來越好的希望。”
這個屯長灑脫地笑了笑。
但是他身邊的士卒們都很認真地看著他,因為平日里的訓練,他們可都是知道自己這位屯長有多么刻苦和努力的。
而且他身上的傷疤,也都是他曾經戰斗的見證。
郭嘉聞言沉默了下來。
他倒不是走進了歧路里。
他明白了陳琛和荀攸能夠被人所知且尊重的原因,是他們作為主導,獲得了戰爭的勝利。
但是關鍵點也如同這個屯長所說的,最主要的,是讓他們活了下來。
郭嘉若有所思,他發現自己似乎接觸到了對于基層來說,更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這個世界上。
不是所有人都會去追尋夢想,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去選擇瀟瀟灑灑。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的人生軌跡。
雖然自己接收到了最好的教育,有著足夠的學習資源,有著超越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的天賦。
但是自己從來沒有去面對過生死,也從來沒有去了解過生存的難度。
陳琛在打雁門之戰的時候,自己去了嗎?去了,但是自己有很在意他人的生命嗎?沒有。
荀攸在打匈奴之戰的時候,自己去了嗎?去了,自己還有所建言,但是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僅僅只是為了展現出自己的才華和實力而已。
自己果然還是脫離了現實嗎?
讓士兵們活下去,讓百姓們能夠活下去。
或許就是在這種亂世之中最為偉大的浪漫了吧?
“謝謝。”
郭嘉放下了碗筷,突然抬頭向這個普普通通的衛所屯長致謝。
這種深入基層的交流,讓他對于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的基本目的有了較為清晰的認識。
但是他知道這遠遠不夠,這只是軍隊中的一部分的基層的意見,自己還需要去見識一下真正民間百姓的看法。
無論是生活不錯的,還是艱難存活的,他都要去看看。
這一夜,郭嘉倒是睡得很香,他確定了自己要去追尋的東西,自然也就能夠好好地努力。
他也希望自己能夠摒棄之前的浮華,沉淀下來。
因為,他也想要真正地將自己的才華和實力展現出來,讓世人認可啊。
第二日,也沒有多留。
天剛剛亮,郭嘉就離開了這處衛所。
伴隨著晨曦和朝露,一步一步,扎扎實實地踏在了道路上,他也要走出屬于自己的路來了。
基層民情調研。
并州民風情況。
地質產業發展情況。
軍事可發展情況。
這些都是郭嘉想要好好地研究地方面,他也在這次徒步旅行中一一地鉆研發掘。
整個并州都處于一個一直在改革的狀態。
只不過改革的速度較為緩慢。
變化是實打實的,但是很多東西都是不知不覺之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的。
其實于此同時,整個大漢也都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但是不同的是。
并州是整體一直都在變好。
而大漢則是越來越糟糕。
狹義的大漢,或許最具有代表的,應該是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個少年。
洛陽,未央宮。
未央宮正殿的大門敞開著。
在殿中的龍位之上,一個身穿龍袍的少年靜靜地坐著。
他微微垂著頭,端詳著自己桌案上的那封奏折。
那上面的批示,是父親親手寫的。
不知道父親在另一個世界里,過得怎么樣?
劉辯沉默著。
他對于自己那個荒謬無度,甚至在駕崩之前不想要立自己為太子的父親,其實沒有什么怨念的。
從小到大,他都不喜歡這個皇宮。
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束縛著每個人靈魂的絕望之地。
從小在道觀長大的他也沒有想要當皇帝的想法。
這一切。
都是這個世界強加給我的啊。
劉辯默默地念叨著,他的雙目無神,思緒卻在飛揚。
他的靈魂如同一只柔弱的白鴿一般,在這宮中被鎖上了枷鎖,他的心想要飛離這里,卻被這里死死地鎖住。
要么在這深宮之中絕望至死。
要么改變自己去掌控天下。
捫心自問,自己有那個心氣和能力去掌控天下,去改變自己,去成為跟父親一樣果斷狠辣的人嗎?
劉辯覺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所以。
自己應該怎么辦啊?
劉辯的眼神中流露的無助和蒼白,沒有任何人看得到。
因為這宮殿之中已經沒有一個是他的人了。
劉宏留下來的,沒有什么事他成功利用好的。
他只能去面對蜂擁而來的危險和恐怖,那都是像是一只柔弱小白兔的他沒有辦法去面對抵抗的。
他只能被動接受。
突然,從未央宮外吹入了一陣冷風,吹進了劉辯的衣服之中,那種冰冷的感覺刺激著他的大腦皮層,讓他沒有什么知覺地站了起來,朝著未央宮外走去,站到了未央宮門口,看著遠處,看著這座洛陽城。
這就是。
大漢悲風嗎?
董卓應該差不多打算廢掉自己了吧?
那對于自己來說,也許能夠算是一個解脫吧。
劉辯并非愚笨之人,他能夠感受得到董卓的態度和上朝時候,群臣的態度,他只是懦弱而已,懦弱而已。松了松身上的龍袍,他讓這股冰冷的風給自己帶來更加真實清晰的感知。
轉身,重新進入了未央宮。
他沒有任何留戀,離開這里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只要能夠活下來,和小唐兒和母后一起活下來,他就覺得很幸運了。
自己怎么說也是劉氏皇族,董卓應該不會趕盡殺絕吧?
或許不會。
皇宮之中冷清得很。
董府卻是車水馬龍,達官貴人接踵而至,府內張燈結彩,熱鬧至極,滿堂的紅色,看起來倒是喜慶極了。
每個登門的賓客都攜帶著大量的禮物,希望能夠在董卓的心里留下個印象。
說來也是可笑。
在這洛陽城之中,私下的聚會,每個人都會自我標榜為漢室忠厚老臣,每個人都會那么一兩句抨擊董卓的話,哪怕現在的董卓其實還沒有做出廢帝這種過分的事情。
但是上門拜訪的話,一個一個的,送禮送得比誰都多,笑容綻開得比誰都燦爛。
就是恨不得直接認干爹算了。
但是因為他進入洛陽之后,就開始在朝政中爭取主動權,想要開始提升自己的政治影響力。
他現在自領丞相之位,又有著大量的兵馬作為支撐。
大家畏懼他的實力,但是也相信他會遵守規矩,不會貿然犯渾,不講規矩。
所以才有了這種奇怪的情況。
今日倒不是董卓有喜了。
雖然他那挺著的大肚子看起來跟有喜確實沒有什么區別,但是今日明面上的主角,卻是呂布。
今日是呂布和董卓的小女兒訂親的宴會。
但也是董卓和李儒商量出來,想要作為一次隊友辨別的聚會,這件事倒也是得到了呂布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