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潘鳳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硬木制成的桌案竟然在他這一拳之下分崩離析,直接碎成了零件。
他不能夠再忍受在這樣的環境里繼續待下去了。
他現在就想要帶兵出去找劉備他們決戰。
如果能夠真刀真槍地干上一場,就算是殞命沙場,他也認了!
可是現在這個樣子。
這算什么戰斗?
這算什么男人!
如果不是因為牽掛著韓家父子,他何苦這樣一直飽受精神上的折磨呢?
更何況,這次是他回家都能夠聽到自家人在家中的哭聲。
這種哭聲,讓他打不得罵不得,還只能夠心生厭煩。
他實在是忍受不了了!
作為一個忠臣。
他實在承擔得太多了。
他承擔了太多不屬于他的責任了。
如今他更想要任性一回,好好地戰上一場,無悔自己的選擇。
其實潘鳳平日里也是比較冷靜的優秀將領的。
但是今天他這般,確實讓人沒有辦法冷靜,他的心態其實已經在陳琛這些天的折磨之中給消磨得有些古怪了。
焦躁易怒,只不過他自己還沒有怎么察覺而已。
“潘將軍息怒,潘將軍息怒。”
韓馥給潘鳳端了一杯茶,安撫了一下他。
“多謝主公!”
主公親自給端茶,倒也確實平緩了一下潘鳳的心情,他感激地看了看韓馥,才沒有沖動。
不過他心里在想著別的方式來跟并州軍做較量,反正就是要打破現在的困局。
韓馥將茶遞給了潘鳳之后,搓了搓手。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要說。
但是當他看到潘鳳那種無時無刻的“士為知己者死”的眼神,他就發現自己開不了這個口。
有一說一。
懂得都懂。
這件事不能再說太多了,說得太明白了對誰都不好。
如果你是這樣的人,你也就能夠懂得韓馥的想法和意思,要是你不是這個圈子的人,說多了對你也沒有好處。
就是這樣。
潘鳳看到韓馥眼中的那種猶豫和彷徨,心中咯噔一下。
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真有主公在自己努力奮斗的時候還在想著投降吧?
“主公,難道......”
潘鳳放下了茶水,有些茫然地看著韓馥。
“啊!”
“沒有沒有,我怎么會想著投降呢?”
韓馥急忙擺手否認,自己怎么可以說要投降呢?
當初可是發了毒誓的啊!
雖然不知道這個毒誓到底多少人記住了,但是韓馥肯定不能在這個時候打消潘鳳的積極性。
“那就好。”
潘鳳松了口氣低下了頭。
不對啊?
自己還沒有問主公他是不是想要投降呢?
怎么主公這就回答了自己的疑問?
主公會讀心術?
還是主公真就在想著投降的事情?
潘鳳自詡也是一個心思細膩敏感的人,他明白第一種可能微乎其微。
要是韓馥真的會讀心術的話,那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吧?
嘆了口氣,潘鳳也算是明白了,其實韓馥,是扶不起來的。
或許他只能夠做最后一次拼搏。
“主公,鳳有一策,還望主公準許。”
潘鳳拜倒,向韓馥請愿。
“潘將軍快快快請起,不用這樣。”
如今潘鳳是韓馥最強大的倚仗,他對待潘鳳那可是重視得很。
連忙將潘鳳從地上扶起來,幫他拍一拍身上的塵土。
潘鳳看著如同老父親一般的韓馥,眼眶一紅,有些濕潤。
雖然韓馥性格軟,哪怕經歷了人生大起大落之后,他那種骨子里的懦弱還是沒有辦法改掉。
但是在對待自己這件事上,他從來都沒有虧待過自己。
當初自己身為潘家嫡傳,初入兵營就被韓馥一眼相中,帶在身邊好好培養。
隨著韓馥當上了冀州刺史,自己也成為了冀州府一員大將。
而之后韓馥接任冀州牧,自己更是直接成為了冀州上將,成為了炙手可熱的冀州吳江頭牌。
實力強悍的,哪怕是河北四庭柱一正梁,都要被自己蓋過一頭。
桀驁不馴的猛將,例如麹義,也一直都要比自己少了很多信任和優待。
韓馥對他,已經無所保留。
那哪怕韓馥扶不起來,自己也當為了他,做最后的一次拼搏!
“末將請愿,今夜帶親兵出城,再襲大喇叭,之后直接沖陣并州軍營,若能夠得勝歸來,則萬事俱安,若末將沙場裹尸,還請主公忘掉誓言,保重自己!”
潘鳳埋著頭,泣不成聲。
韓馥看著這個趴伏在地上的漢子。
他心中一根弦突然被觸動了。
他突然發現,或許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潘鳳一人對待自己到這種程度,為了自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不是潘鳳愧對自己,是自己愧對潘鳳啊!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潘鳳去送死!
并州軍營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如今這大漢九州最為兇險的地方之一。
倘若是帶著敵意前去的,必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白馬銀槍趙子龍。
忠孝無雙張文遠。
瘦馬悍斧徐公明。
狂勇燕人張翼德。
天神下凡關云長。
北射天狼曹正陽。
這些名字,都是在數場大戰之中打出來的名號,更何況,其他還沒有顯露名字的猛將更是如云聚集,又有頂級智謀在側,精神力集結起來的壓迫,更是能夠降低闖入軍營之中的敵人的戰斗力。
至于劉備的智囊團,雖然平日里出來拋頭露面的不多。
但是誰不知道,劉備能夠經常以一敵多,低損耗得勝,不是靠著他那群多智近妖的頂級謀士們的?
特別是冀州離并州近,一座太行山脈,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擋這些威名傳來。
倘若是之前全盛的冀州,麹義他們還在手下的時候,韓馥還有信心能夠跟劉備一戰。
但是現在,身邊只剩下了潘鳳一個孤臣。
韓馥根本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更何況,如今張燕的態度,擺明了就是已經跟劉備達成合作了。
雖然不知道張燕是否已經被收歸劉備帳下,但是韓馥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勝算了。
無論內力還是外力,都借不到了。
潘鳳如今這個態度,甘愿赴死的慷慨義氣,讓他一直憋著不敢說的心態,終于崩潰了。
“潘將軍,我們不去了,不去了好嗎?”
韓馥抱住了潘鳳,淚如雨下。
“我韓馥今生能有潘將軍如此天下難得一見的忠勇無雙之人相助,已經是天佑我韓馥了。”
“潘將軍不要再為我做無謂的犧牲了!”
“韓馥愿降,愿意放棄一切,歸隱山林!”
人生似夢啊。
韓馥似乎又回到了朱漢打斷了兒子韓璋的雙腿那時,那種想法,那種狀態。
一切既然都是虛幻,又何必去強求呢?
但是韓馥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都對自己言聽計從的潘鳳,這次竟然沒有答應自己。
而是用力地擁抱了自己之后,微笑著抬起頭來,站了起來。
“主公,這是末將第一次任性,也會是末將最后一次任性了。多多保重。”
他沒有說自己想要做什么。
只是微笑著擁抱了韓馥,隨后離開了議事廳,只留下韓馥一人發呆。
“召集親兵,隨我出城迎戰。”
潘鳳回到了營中,只召集了自己的親兵營。
他有五百親兵,這些親兵都是有過誓言,要跟隨潘鳳出生入死的。
潘鳳看著他們。
“今日我欲出城迎戰并州軍,你們可愿隨我前去送死?”
“不愿的留下,此事不強求。”
潘鳳笑得很坦然,似乎此行不是赴死,而是去迎接榮譽。
因為他已經看破了。
此去一戰,不為了別人,他是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榮譽和原則。
鳳,一將不侍二主。
之前委身袁紹,也是為了護住韓馥。
如今主公已經心有定意,除了投降之外,別無去路。
而對于劉備的為人,他也有所聽聞,雖然很離譜,但是他相信主公在劉備那里,不會受到太多委屈的。
既然如此,就將一切都放下吧。
“愿隨潘將軍赴死!”
潘鳳的親兵,沒有一個孬種,因為孬種也成不了潘鳳的親兵。
而其他圍觀的士卒,也有人為潘鳳的品行所打動,沒有多說什么,帶上自己的武器,也跟著走進了潘鳳的隊伍之中。
“潘某,再次多謝諸位了。”
潘鳳朝著愿意跟隨自己前去的將士們行了一禮,翻身上馬扛起了自己的巨斧。
“兄弟們,我的大斧,早已饑渴難耐了!”
“出城!”
雖然這支隊伍不足千,但是這支軍隊的氣勢,一點都不弱,有一種強軍之魂。
鄴城的城門緩緩打開。
這支隊伍從城中走了出來。
原本還在吹簫的陳琛自然是看到了從鄴城出來的那些人。
這是,出來尋求決戰了嗎?
陳琛抬了抬手,示意嚎哭大隊和戰鼓組的都停下來,只不過他們都沉浸在那種狀態里不能自拔,表演得老開心了。
“停!”
隨著陳琛的喊聲,所有聲音曳然而止。
所有將領都看向了從鄴城之中緩緩出來的那支隊伍,看到了那隊伍最前方,扛著巨斧的潘鳳。
雖然這支隊伍看起來不足千人,并不像是前來尋求決戰的隊伍,但是并州軍還是警惕地做好了準備。
劉備自然也是瞧見了,他從位置上起來,有些詫異地看向了潘鳳。
他不是很理解這員大將為什么要帶著數百人出來送死?
為了什么?
潘鳳看到了緩緩將自己圍了起來的并州軍,絲毫不慌,他舉起了扛在肩上的巨斧,目光炯炯,環視四周。
“吾乃冀州上將,潘鳳!”
“并州豪杰可敢與我一戰?”
潘鳳的聲音充滿了力量,那是一種信仰的力量。
哪怕此刻他能夠看到那些他曾經為之折服的強者,哪怕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難以匹敵他們,哪怕他知道自己或許這一次向前,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但是,他還是愿意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手中的大斧。
并州軍從軍營中迅速涌出,十萬并州大軍成扇形合圍之勢,潘鳳除了身后的鄴城,也就再也沒有人任何方向可以走了。
但是他選擇了向前。
“我的大斧早已經饑渴難耐!來戰!”
隨著他的喊聲,并州軍中有一人策馬而出。
仔細一看才知道,往者是徐晃。
他手持兩桿大斧,策馬而上。
“某家的大斧亦如是!”
徐晃或許是在潘鳳的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相似、契合的部分。
他選擇作為第一個跟潘鳳戰斗的將領,當然,他相信自己也會是拿下潘鳳的人。
“哐!”
三桿大斧碰撞在一起,發出了轟鳴聲。
錯身而過,策馬再來。
他們身上的氣勁肆無忌憚地迸發著,甚至在馬匹前進的道路上都轟擊出了一道軌跡。
他們像是兩列重型列車相互碰撞著。
像是兩頭犀牛在不斷地相互搏斗著。
“噌!”
甚至不約而同地亮出了自己的職牌,動作隱隱有光芒閃現。
這種斧斧對轟的戰斗,讓人看得甚是感慨。
那種力量的角逐。
“砰!”
在一次撞擊之中,潘鳳的大馬沒有經住徐晃的瘦馬一頂,轟然到底,而潘鳳也順勢往后滾。
但是他的大斧被壓在了馬下,他要赤手空拳地面對徐晃的雙斧了。
徐晃翻身下馬,來到了潘鳳身邊。
他用雙斧控制住了潘鳳。
“你不錯,可愿投降?”
徐晃問潘鳳。
其實他挺眼饞關羽能夠收服華雄這樣的猛將作為自己的得力助手的。
跟自己像,還猛。
他在潘鳳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也希望能夠收服一個副手。
潘鳳,是他挑中的人。
“我潘鳳,不侍二主,而且,我潘鳳,從來都不知道投降為何物!”
潘鳳雙眼瞪圓,怒目而視。
他甚至自己用脖子朝著徐晃的斧子上撞。
不過徐晃反應及時,直接將自己的雙斧扔開。
一只手抓住了潘鳳的領子。
一只手直接握拳砸在了潘鳳的眼眶之上。
“你可愿降?”
“呸!”
“砰!”
又是一拳,潘鳳眼眶紫黑。
“你可愿降?”
“呸!”
“砰!”
還是一拳。
徐晃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狠狠地學習關羽,對自己挑中的小兄弟進行愛的鐵拳教育。
這個操作是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跟隨潘鳳出城的親衛們想要上前去營救潘鳳,但是一想到剛剛出城的時候潘鳳將軍交代的,如果自己是被一對一單挑打敗的話,不要去營救,讓自己自生自滅。
他們便又猶豫了。
整個戰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圍觀著這場真男人之間的戰斗。
當然,現在這場戰斗的勝負是一邊倒的,徐晃的拳頭如同鐵錘一般,一拳一拳地轟擊在潘鳳的臉上。
潘鳳的臉青一片紫一片,腫脹了起來。
但是他還是沒有屈服,嘴巴硬得很,愣是不松口。
而且他還嘗試著反手還擊,只不過他的力氣使不出來,被徐晃制住,還是一拳一拳地往臉上招呼。
“你還不降?”
徐晃有些許怒意,但是心中卻又對這個充滿韌性的漢子佩服至極。
也是潘鳳這種堅挺,讓徐晃更加地欣賞他,更想要把他收入麾下。
“我...潘鳳...從來...都不知道...投降是何...何物...”
潘鳳的眼睛都有些凸出來了,披頭散發,他死死地盯著徐晃,如同惡鬼一般。
“砰!”
徐晃沒有再虐待潘鳳,而是給了他一個了結。
當然,不是說真就把潘鳳的性命給了斷了。
而是將潘鳳直接打暈,扛在肩上轉身就走。
而潘鳳所帶出來的那些親兵怎么可能放任徐晃就這么帶走他們的大將呢?
“救回將軍!”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這支不足千人的隊伍勇敢地朝著并州軍的包圍圈中進發。
他們的目標只有那個被徐晃扛在了肩膀上的男人。
“唰!”
陣列在前的并州軍舉起了長弓,他們的弓箭已經上弦,整齊劃一的動作,在陽光下能夠映射光芒的鋒利箭矢,讓潘鳳的親兵們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繼續前行。
徐晃緩緩轉身,他的臉上也有血跡,只不過那似乎是揍潘鳳的時候,潘鳳的血濺到他臉上。
他看著這數百精銳親兵,心中也有些感慨。
用有些沙啞的嗓音開口道。
“你們將軍沒死,我帶他回去療傷,你們若降,我便不殺你們將軍。”
徐晃這個老大哥也在威脅人了。
雖然這些親兵都是抱著死志跟著潘鳳出城。
但是現在潘鳳未死,倘若他們的沖動導致了潘鳳的死亡,那豈不是更糟糕。
他們似乎也沒有什么可以選擇的。
畢竟已經落入了人家的包圍圈中,這種百倍于己方的精銳敵人將自己這些人圍住,那生死的選擇權,其實并不在自己這些人手中,如今徐晃給的選擇,也只不過是個偽選擇權了。
“我等愿降,保將軍平安。”
這些士卒沒有多糾纏,他們看著那昏迷不醒的潘鳳,選擇了放下武器。
在鄴城之上的韓馥,一直都在看著戰場上的情況。
他看到了潘鳳的努力,也看到了潘鳳不愿投降被硬生生打到昏迷。
雖然士卒們就在自己的面前投降,但是韓馥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半點怨恨和難過。
似乎他已經能夠接受這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