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曹操是真的回去護衛的。
而且還喊了一些士卒從宮外回來一起守候著何太后。
何太后有些幽怨地看了曹操的背影一眼。
曹操親自站在宮門外守候,真就是盡了護衛之職責。
何太后嘆了口氣。
其實她真的那么沖動嗎?真有那種想法嗎?
不得不說。
有肯定是有的。
但是作為一個在宮中用過了那么多種手段的女子,她的那種感覺,是否摻雜著雜質,誰都不知道。
其實她也明白了。
在這洛陽城中。
再高的位置都沒有用。
如果手中沒有足夠的實力,也就是兵力,那只要打不過別人都會玩完。
何進的死,何太后剛剛知道的時候其實不能接受的。
不僅僅因為何進是她的哥哥。
也因為何進是她立下來的軍事力量的靠山。
而何進一死,代表著她之前積累下來的實力都化作了烏有。
少帝和她都沒有了足夠的實力依仗。
而選擇新的代言人,迫在眉睫。
曹操,就是她看上的新代言人。
那么作為一個女人,現在的她除了太后之位,一無所有,那她能夠許諾給曹操的東西,又有多少能夠實現的。
那么想要讓這種關系更加的緊密,并且較難被破壞。
反正何太后確實有感于曹操在危難之際單槍匹馬地將自己救下來。
但是要說她的目的不是想利用曹操,那也未免太過于天真了。
曹老板不是一個蠢人。
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跟如今這個勢態的太后、少帝一派有太深的關聯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在局勢沒有穩定下來之前,誰都沒有辦法說自己是最后的贏家。
更何況,他也知道在洛陽城外不遠處,董卓的十數萬大軍正在虎視眈眈地等待進入洛陽城。
如果自己這個時候有什么關聯的話,在面對董卓的時候,就會失去不少主動權。
而且吧。
漢室。
曹操如今還是有感情的。
而何太后更是漢室正統帝后,他內心的那種強烈背德感讓他沒有辦法去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
成為太后的軍事代言人。
在曹操和戲志才的計劃中,沒有這個打算。
長寧宮中陷入了長久的寧靜,只能夠聽得到呼吸聲。
而在洛陽城外的郊野,就是慌亂嘈雜,驚險亂紛了。
何太后被曹操劫走,但是少帝和陳留王還在手里。
至于身后的人是想殺十常侍還是想殺皇帝的,也解釋不清楚了。
張讓和段圭擁著少帝和陳留王一起出了洛陽城,朝著北邙山而逃。
他們的速度不慢,希望能夠躲過身后袁紹兄弟兩帶領的精銳士兵的追殺。
“我能離開洛陽嗎?”
劉協從馬車中探出頭來,焦慮地問了張讓一聲。
他雖然年齡比劉辯小,但是他能夠看清楚的問題比劉辯多得多。
或許也有年幼喪母的緣故,他的心思也更深一些。
不過他的道行,也就那樣。
張讓看出了劉協的想法。
如今宮中,董太后已死,劉協沒有任何依靠。
哪怕這一次紛亂結束了,他回到宮中也只是一只被圈養起來的羊,也就是這只羊的名號有個王爺。
他是想要趁著這次出逃,跑到陳留去,真正地去嘗試著發展自己的勢力吧?
張讓嘆了口氣。
他搖了搖頭。
“恕老臣無能。”
馬車里的劉辯也湊了過來,他其實還有點沒能反應過來,怎么突然就從宮中出來,還有追兵在追殺他們。
他生性膽子要小一些,老實得很。
他的表情緊張,神色慌亂。
“那他們是要來殺我們的嗎?”
張讓看了眼騎著馬在前面狂奔的段圭,搖了搖頭。
“他們是來殺臣等的。”
張讓嘆了口氣。
其實他并不支持將少帝和陳留王挾持出宮。
但是段圭拿著劍逼著做的,他覺得如果不這么做,他們可能直接就被亂箭射死了。
段圭這個人,張讓是清楚的。
他平時里倒是低調無人無爭。
但是他也是貪生怕死到了極致的一個人。
也是因為他貪生怕死,所以他在宮中小心翼翼地對待每個人,才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十常侍的位置。
一個貪生怕死的人,在這種要直面死亡的時刻,能夠做出什么事情來?
張讓覺得情況不容樂觀。
他回頭看向了洛陽。
這座他待了數十年的古都啊。
跟自己漸行漸遠。
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心和良知,也越來越遠。
一個回頭。
他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他的一生。
喜怒哀樂。
酸甜苦辣。
都是在這座城中發生的,也大多是在那宮中發生的。
原來時間過得這么快。
自己一直陪伴著長大的那位陛下,如今也已經駕鶴西去了。
自己,其實也是上個時代遺留下來的廢物了吧?
他想起了自己這輩子做的惡。
也想起了自己偶然間做的善。
這人世間的每一個人,都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那他們的什么事情能夠被人記住呢?
張讓想了想,或許是自己的惡吧?
“兩位殿下。”
張讓突然回過頭來,對著兩位年紀輕輕的劉家傳人開口道。
“老臣這一生,做過惡事很多,做過的錯事也很多。”
“先帝也是如此。”
“但老臣希望今后兩位殿下如果能夠登臨大寶,掌管天下的話。”
“不要像先帝一般,也不要用老臣這樣的人。”
張讓似乎有一種預感,或許少帝不一定會是最終掌控天下的那個人。
但是他不確定自己的預感。
他只能繼續開口道。
“有時候,人總是要妥協的。”
“要么是跟命運妥協,要么是跟別人妥協。”
“今日讓兩位殿下淪落到了這般境地,老臣有罪。”
“老臣之罪,唯有以死相報,換得殿下平安,方能去見先帝。”
張讓緩緩地抽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利劍。
慈祥地看著劉辯和劉協一眼,輕輕地開口說道。
“罪臣張讓,以死謝罪。”
言罷。
沒有多余的解釋,張讓揮舞著手中的利劍,從身后朝著段圭偷襲而去。
這么多年沒有再次拿起長劍了。
這把老骨頭揮舞起來,倒也是很吃力呢。
張讓的利劍沒有能夠第一時間就將段圭斬落馬下。
因為這老家伙的力氣,已經不夠了。
段圭驚恐地回頭,一把抓住了張讓的肩膀,他被張讓看到了肩膀,只有一只手能夠活動。
“張讓,你在干什么?”
段圭怒吼著,他也抽出劍來想要反殺張讓。
“我在贖罪!”
張讓干枯的喉管發出了震耳的怒吼。
他的聲音沙啞,憤恨,后悔,無力,摻雜的情緒太多太多。
段圭的劍光很晃眼。
如果自己挨了這一劍,必死無疑,而段圭也沒有人限制,不知道他是否會拿著兩位殿下當擋箭牌,甚至讓殿下有生命危險?
張讓其實也是害怕死亡的。
看到段圭揮劍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還是想要躲的。
那是本能。
但在光影交錯的恍惚間。
張讓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嘴型,而自己的耳邊也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阿父。”
或許死都不夠贖清自己這一生的罪孽。
但是。
我至少也要一直對得起他一個人吧?
張讓閉上了眼睛,整個人脫離了馬匹,朝著段圭撲去。
刀劍入體的時候,他沒有什么感覺。
他只記得自己朝段圭撲的方向,有河。
“嘭!”
緊緊地環抱住了段圭,張讓已經沒有了意識。
“噗通!”
兩個人一起墜入了河中,沒進了湍急的大河之中。
張讓,他對不起天下人,但是他對得起劉宏。
他是一輩子的老臣。
也是一輩子的阿父。
一個宦官,能夠做的也就是那么多了。
兩個出逃的頭領不知道為什么爭鬧了起來,一起墜河。
出逃的隊伍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繼續往前行進。
不過劉協聰慧,他很快從震驚中脫離出來,迅速地成了這個隊伍的領導者,雖然他發號施令都是用的皇兄的名號。
而劉辯,則是遲遲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