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手術,為什么要縫合,可能現在很多人都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就是把做了手術,有切口,當然要縫合,當作理所當然。
但是這是相對于其他外科醫生。
在骨科的創傷科,有一種說法叫刃厚皮植皮術,這種術式適合廣泛的淺層表皮損傷后的植皮所用。
這種術式,就是不用縫合的。只需要加壓包扎即可。
刃厚皮,比土豆皮都還要薄,能夠長起來是為什么,就是因為皮膚與皮下組織對合良好,皮膚自己有很強的自生能力。
一般除了刃厚皮植皮術外,不論是皮瓣還是全厚皮植皮,都是需要縫合的。
這是外科的通識,即便是關節鏡手術,也是需要縫合的。
但似乎,現在閔教授在看到陸成縫合的效果后,突然結合到他很久沒有做過的刃厚皮植皮術的理念了。
看這個傷口,閔教授覺得,它的皮下幾乎完全對合,皮膚無臺階,而且沒有內外翻和太大的縫隙,這完全符合皮膚可以自愈的水準。
若是,外面可以加一個對拉的拉合器,即便最外層不進行縫合,創口也是可以長起來的。
雖然理論上,是這樣。
可這樣的傷口,真的是一個規培生能夠縫出來的嗎?
即便是親眼看到,閔教授也還是提出了質疑。
其他人都幾乎同時轉頭看向陸成,包括洗手護士。
洗手護士,并不只為一個科室,一個教授專業洗手,她們也需要值班,所以會遇到其他科室所有的可能手術,因此,她看過很多手術,跟過太多科室的手術。
但似乎,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看到過現在這種情況。
而以她的專業領域,更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解釋。
陸成看著所有人都望著自己,伸出手去找洗手護士要線的手頓時頓了下來,茫然地看著四周,回道:“閔教授,我是湖漢大學醫學院畢業的。”
然后有些緊張道:“閔教授,是不是我縫合得張力太大了,所以以后可能會提高發生脂肪液化和軟組織壞死的風險?”
陸成不知道眾人為何會這么看著自己,只能通過專業的領域,找出自己可能的錯誤。
縫合的時候,并不是越緊越好,越緊,就會縫合到小血管,導致局部缺血壞死,如果是脂肪層的話,那么就可能脂肪液化。
缺血壞死的最后病理過程也是液化,會產生間隙,導致細菌感染,給病人帶來災難性的結果。
想到這種可能,陸成雙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可在他的映像里,自己的縫合,并沒有用很大的拉力啊?所以這種張力大的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莫非是自己的手法還是不太對?
陸成這上來就先找自己不足的態度,十分讓閔教授滿意。
不驕不躁,基礎扎實,這就是太好不過的胚子了。
湖漢大學,閔教授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湖漢大學的醫學院?
閔教授還真是可能從心里想不起來有這個存在。
林尤倒是見多識廣,多問了一句:“就是以前的湖省醫科大學?”
“嗯。林老師。”陸成還是不敢動。
閔教授轉頭看向林尤:“小尤,你有在科研的文章中,看到過關于這種縫合傷口的效果,或是什么特殊的縫合方法嗎?”
閔教授盡量從既有的東西中尋找,以免是自己孤陋寡聞。
而作為科研水平最深,對科研涉獵最廣的林尤,自然是最好的詢問對象,即便是他,在科研領域,比起林尤還是略有不足,只是臨床上,比林尤長了二十多年,經驗和見識碾壓在那里。
林尤搖了搖頭:“從美容縫合線出來后,到目前為止,除了再出來了一個皮膚減張器外,就沒有再有關于傷口縫合方面的研究了。”
“主要是太難。”
縫合很簡單,簡單到只要是個醫生,幾乎都會。
但就是因為簡單,易于推廣,所以它的改良,才顯得特別之難。
林尤當然也能看得出來,陸成這個皮下一縫合,效果比起美容縫合的效果都不差,而且沒有線結。并且,即便是美容縫合,在縫合過程中也會產生一定的臺階,導致術后恢復過程中,產生小疤痕。
既然目前都沒有關于這種縫合法的介紹,那林尤更好奇現在的手術,是怎么縫出來的了。
林尤于是問道:“那你能說說,你剛剛縫的時候,是怎么想的嗎?”
到現在,陸成幾乎可以確定,并不是自己的縫合技術出了問題,也不是教授他們來找自己的麻煩,似乎都是在觀摩自己的傷口縫合得好。
沒有犯錯,那陸成的心里壓力瞬間小很多,而且還頗為有些高興。
一個小小的規培生,能夠得到這么多上級的些許賞識,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畢竟他們見多識廣。
陸成既然縫的出來,當然不會說什么狀態好的廢話。
把手中的針鉗子和線都放下,細細解釋道:“閔老師,林老師,朱老師,是這樣的。”
“剛剛閔教授在做手術入路的時候,我看到了閔教授一共經歷了以下幾個層次。”
“皮膚、淺筋膜、脂肪層和深筋膜層。”
“因為這幾層都是有一定的彈性模量的,所以,在林老師你們完成了皮下關節囊與股骨地縫合后,我盡量不去造成牽拉,就不會產生階梯。”
“而且,在閔教授入刀的時候,皮膚層只切了一刀,邊緣完整平滑、淺筋膜層和脂肪層雖然是用電刀……”
“按照局部解剖學與骨科解剖學上的介紹,我們的股骨外側的脂肪層較厚,因此可以在這一層,盡量恢復脂肪層下縫合的不平整程度。只要拉力不是過大,脂肪液化的風險也較小。”
“結合閔教授的入路過程,我的想法是,盡量還原它們本來的模樣,于是在下針的時候,盡量與每一層創面的切口垂直,并且在縫合最上層的時候,盡量從皮下真皮層以下那一層進針。”
“把線結往下藏,在縫合皮膚的時候,就能夠達到最平整的地步。”
“現在看來,效果似乎還行。”
陸成沒有用狀態好這種玄學說法來解釋,林尤和閔教授頓時都沉思了起來。
但是沉思歸沉思,即便是閔教授自己,也沒辦法記住自己在做入路的時候,哪一層做了幾個方向,切了幾刀。
陸成的解釋,都是從目前已有的基礎知識中,分析出來的理論性,而且他也把它運用到了實際操作中。
有理有據,讓人即便不服,也無法產生任何質疑。
閔教授想了大概十秒鐘,問林尤:“如果這種縫合法,與我們自己縫合的方式,進行對比,大概要多久?”
閔教授是在問文章的事情。
林尤道:“閔教授您是說,以后這種縫合方式,就不縫合最外層了,既可以省下美容線的錢,還能給達到這樣的效果?”
“嗯。”閔教授點了點頭。
“按照現在臨床研究的數據,基本上要二十組的對照。”
“不過皮膚縫合效果出來的快,十四天左右就可以拆線。”
“而只要這個過程中,不出現什么問題的話,那么術后的并發癥,也相對較少。”
“算起時間,最多兩個月,我們組就可以搞出來足夠的臨床數據,當然,在此之前,必須要和醫院上報且獲得倫理學會的批準。”林尤不愧是對科研很熟悉的人,很是輕車熟路地回道。
“該跑的東西,那就去跑。等跑下來了,我們再弄,這些程序一定不能亂。”閔教授自己的科研水平,自然也是不差的,不會出現這種低級錯誤。
“洗手,給小陸再拿一根線。”
“可惜了,現在還沒有倫理學會的批準,最近一批的病人,是享受不了這種又省錢,又好看的縫合新方法了。”閔教授略有些可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