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雨歇,第二日碧空如洗,晴光萬丈。
一早傳來好消息,城南一萬多兵甲昨夜趁雨落荒而逃。
“這些士兵還不算傻,餓都要餓死了還替別人打什么江山!”白錦玉說完,咬了一大口包子,身側手捧一卷的鳳辰抬起頭,眼角微微彎了彎。
書桌上,整齊擺著的書籍筆架全都可憐地被推到一邊,幾個盛著饅頭燒餅和豆漿的盤子大碗霸道地在上面鳩占鵲巢。
咽了包子,白錦玉又喝了幾口豆漿,漫不經心地問:“這幾天都不開戰了嗎?”
鳳辰目不釋卷道:“昨日一戰,鳳礪麾下隕兵三萬,但寧王楚王所折戟的將士也并不比他少多少。千里跋涉未得喘息就上陣苦戰,人也需要休息。如今城南無糧又現大規模逃兵,我們已無須再開戰,以逸待勞即可。”
他回答了得詳實,然而半天后都沒聽到白錦玉說話,遂放下書籍,發現白錦玉正咬了半口包子怔愣地看著他。
“怎么了?”鳳辰道。
白錦玉訝嘆道:“嘩,殿下,你剛才說話的樣子好冷漠啊!”
鳳辰淡淡道:“是嗎?”
他已經跟她說過好幾遍可以稱呼她的名字,不知道為什么,她還是這么樂于叫他尊稱。
白錦玉點點頭:“你剛才一點都不像你了,有一種……”她一指戳頭想了一想,靈光一閃道:“對了,有一種位高權重者視人命為草芥的樣子。”
鳳辰沒有回答,看了她一會兒,繼而道:“這你都看出來了,為何有些事情就是看不出來呢?”
白錦玉奇道:“是么?什么事,你說出來聽聽!”
鳳辰停了一瞬,回身端坐轉移話題道:“你吃好了嗎?”
白錦玉用一旁的帕子揩了揩手:“吃好了吃好了,這個‘以逸待勞’后的伙房就是不一樣,今天都得空做好幾個花樣了!”
鳳辰又道:“好吃嗎?”
白錦玉被問得懵了:“好不好吃的……殿下你不是也吃了嗎?”
她見鳳辰目光沒有停止追問,莫名覺得有點古怪,懵懵懂懂回答道:“很好吃啊,只要殿下沒覺得我吃太多就行……”
“那就好,”鳳辰道,他在白錦玉疑問的注視中站起身來,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紅一白兩個藥瓶站在了床榻邊:“過來吧!”
白錦玉不禁渾身哆嗦一下,一點不夸張,她現在一看到這兩個瓶子身體都有反應。
白錦玉木木地站起,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一動也動不了。
鳳辰看出她的畏懼,將兩個藥瓶放在一邊,道:“既然這么害怕,就不要用了。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我不在乎你的臂上留疤。”
一提留疤,白錦玉當即三步并作兩步到了床邊,否認道:“誰說我怕了,我吃飽喝足的時候什么都不怕!”
鳳辰看著她,忍不住嗤地一笑。
白錦玉以為他不信,昂首道:“我是說真的,來!”她低頭摸上腰帶,驀地手停住——
她真的保持這個寬衣解帶的動作保持了好久,她在干嘛,要對著自己的妹夫敞襟露懷嗎?
白錦玉頭皮整個發麻,比較尷尬地抬起頭來。
二人對視一陣,白錦玉進退兩難,鳳辰道:“不能再撕衣服了,這里沒有準備很多。”
白錦玉點點頭,入情入理,她除了點頭還能怎么樣?!
為什么她是在軍營,清一色的全是男子,連個婦女丫鬟也沒有……但凡再有個女的,她也不會面對這種尷尬!
“麗華。”頭上有溫潤的聲音響起。
白錦玉抬起頭:“啊?”
鳳辰看著白錦玉,眼睛溫柔得像春日化開的暖陽:“你胡思亂想,作繭自縛,瞻前顧后,”說著,他修長的手指攀上她的腰帶,在白錦玉倒抽一口涼氣中一面拎著絹緞的帶子往外抽,一面道:“不如拋卻雜念,發乎自然。”
白錦玉目瞪口呆,這回不只是腿了,渾身都跟灌了鉛一樣佇著不能動了。她還沒反應過來,右半邊衣服已經褪下了肩頭,白皙的肌膚晃得她自己眼暈。
“坐下。”鳳辰輕輕一拉,她就跟個木偶一樣坐了下來。
其實上次鈺賀在時她也對著鳳辰半敞過肩頭,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回就是迥然不同的氣氛。
忽然臂上一痛,白錦玉不禁“哎喲”出聲,她從忡忡中回神,發現鳳辰已經神情專注地給他擦起了藥。
她這一聲呼,鳳辰詢問道:“痛嗎?”
白錦玉眼睛里都噙了淚:“這什么鬼藥水,為什么越擦越疼呢!你給我吹吹吧!”
鳳辰捏住白錦玉的那只手緊了一下。
這一下,白錦玉也發覺了不妥,趕忙道:“哎呀我糊涂了,居然使喚起晉王殿下起來了,沒事沒事我自己也能吹!”說著就呼著氣對著自己的傷處一頓猛吹。
鳳辰也不阻止她,行若無事地繼續給她上藥。
“殿下!”營帳外突然響起謝遙的聲音,他通報道:“工部侍郎蘇大人已經到了,正在帳外等候。”
蘇策?!
白錦玉吃了一驚,他來這里干什么?!
“你昨夜不是說想爹爹嗎?侍郎大人這幾日就在營中,我便差了人請他過來與你一敘。”
鳳辰與白錦玉說完這些,對著帳外道:“請侍郎大人稍候。”
白錦玉心中一陣慘呼,她昨晚夢里夢的、心里想念的哪是這個“爹”啊!但是鳳辰一番好心,她總不能不領情,遂也只得佯作歡欣感動道:“真的啊,太謝謝殿下了……”
鳳辰手上帶快,加緊為白錦玉上完了藥,待白錦玉穿帶整齊后,便請了蘇策進來。為了讓她父女二人好好一聚,鳳辰還很貼心地回避了出去。
白錦玉暗地叫苦不迭,想必蘇策也是如此,二人大眼望小眼,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找到話頭開場。
“千璽還好嗎?”終是心有牽掛的白錦玉開了頭。
蘇策道:“這幾日家丁來報,府中一切安好。”
白錦玉點點頭:“等太平一些,你們會送他會廬州吧?”
蘇策道:“這個自然。”
之后二人又是無話。
“你這次出了好大的風頭。”突然蘇策道,聽不出是贊譽還是諷刺。
白錦玉完全不知道怎么接這話。
蘇策又道:“聽聞你受傷了?”
白錦玉看了下手臂,敏銳地探知到他說此話的用意,解釋道:“你放心,太醫給我開了兩瓶很霸道的藥水,不會留疤的。”說著她撫上了受傷之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就是這藥水擦的時候要了老命了!”
蘇策的眉頭皺了一皺,提醒道:“請‘娘娘’注意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