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弄成這幅樣子?”文若蘭坐在車里,端詳著對過臉色泛白的白錦玉。
白錦玉原本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聽到這一句,睜開眼睛,涼涼地笑了一絲,仿佛在說:這還不是拜你所賜。
文若蘭一見,急道:“你把東西丟了,為何非懷疑是我們所為!”
白錦玉瞥了一眼文若蘭,重新閉上眼睛不再理會,一副不管你怎么說,我就是這么認為的樣子。
她一言不發,一方面是她不愿意做口舌之爭,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沒有體力來應付文若蘭的一問一答。
十幾日前,她服下了化功的“龍去骨”,這藥劑果然同它的名字一樣可怖,服后真的就如同被抽筋扒骨了一樣,全身的筋脈都收到了重創。
一開始是從頭到腳的麻痹、之后是凌遲般的劇痛,之后又歸于麻痹。
這種重創幾乎在喝下去的第一時間就讓她知道到了厲害,以至于使她當場就做了決定,離開廬州。
只有離開廬州,才能對人隱瞞自己被聞正嚴廢掉武功的事實。
家印失竊,她已經是翠渚的罪人了,不能再眼睜睜看著師娘聞宴與山長因她反目。
文若蘭得不到回答,又急又氣,脫口而出道:“你想怎樣鬧?你下一步是不是要去晉王府?”
白錦玉顫了顫眼睫,重又睜開眼睛,她本來想說“不是”,但是在攫取到文若蘭眼中的恫懼時,她改變了主意。
“是,所以母親大人還是讓蘇麗華速來見我,否則,我就要去晉王府告發我曾經李代桃僵之事了。”她語調低柔,話語卻如刀子一樣鋒利。
“你……”文若蘭氣結,忽而車外的馬夫吆喝了一聲,到了侍郎府。
文若蘭伸手拿起白錦玉的斗笠給她扣上,重整了神色道:“好,依你!”
下車、入府,迎門的幾個府丁見夫人一人出門卻領了個女子回來,這女子還遮遮掩掩,紛紛偷偷打量。
“看什么看?!”文若蘭沒好氣地沖人,幾個府丁趕緊收回好奇的眼神。
“老爺回來了嗎?”文若蘭繼而問。
府丁道:“老爺剛剛下朝,已進了書房。”
文若蘭點頭知悉,親自將白錦玉送到一處偏閣安置,她謹慎地關好門窗,轉身就奔去了蘇策的書房。
這處偏閣白錦玉不陌生,千璽在蘇府的時候住的就是這間。文若蘭離去時并未說明什么,但料想她也是去找蘇策商議蘇麗華過府的事情了,這事一時半刻辦不成,白錦玉又覺得渾身無力手腳冰冷,索性上了床休息。
這一休息,再起來的時候竟已是黃昏時分,白錦玉稍稍在枕上轉頭,便看見蘇麗華坐在她的床邊,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夕陽的光線透過關閉的紙窗已經全無力道,屋子里晦暗不明,蘇麗華也晦暗不明。她看著白錦玉從昏睡到蘇醒,眼中居然沒有一絲的波動。
二人無聲地對望了一陣,蘇麗華道:“你趕快離開長安吧!”
白錦玉眼角輕輕一笑,淡淡道:“你這么害怕我去晉王府?”
蘇麗華無言地轉過頭去,看著微微透著點亮光的窗棱,一臉平靜道:“韓王妃死了。”
白錦玉悚然而驚,眼眶大睜。
“誰死了?”白錦玉從床上坐起來,聲音發冷地問。
蘇麗華轉過頭來,從容不迫地對上白錦玉的目光道:“韓王妃,就是你今天在城隍廟見到的那個女子。”
白錦玉怔怔道:“怎么會……”
“她在少華山上摘紅葉,不小心墜落山谷,當場無救。”蘇麗華徐徐地敘述,她的臉逆著光,像陷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
白錦玉心口發冷,渾身發寒,不敢相信那個雙頰煥發青春氣息的少婦,那個說明日給她送人參的可愛女子,那個要給她折少華山紅葉的韓王妃……死了!
白錦玉如鯁在喉,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她用力咬了下唇,一把將蘇麗華抓近:“是你們干的嗎?”
這一轉二人瞬間離得好近好近,白錦玉一下看見了蘇麗華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倒映著自己,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的東西。
“你快走吧,不然,你也一樣。”蘇麗華答非所問。
白錦玉松開她,她知道蘇麗華是個理性之人,但是這一刻她發現,蘇麗華不僅理性,而且冷漠、冷酷。
白錦玉哧地一笑:“你看看我的樣子,你覺得我會怕死嗎?不用你們動手,我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
聽到這一句,蘇麗華眉心蹙起。
白錦玉沉聲道:“聞氏的家印是你派人偷的,還是文若蘭?”這里提及文若蘭,白錦玉沒有尊稱她為“母親”。
蘇麗華面不改色地看著白錦玉,緩緩道:“你放棄這個問題吧,你看看自己,知道了怎么樣?就憑你現在,你能拿得回家印嗎?”
蘇麗華這句話說完,時間都靜止了。
白錦玉發火道:“能不能拿回不用你管,你只要……”
一句話沒說完,白錦玉看到蘇麗華快速的出手,頓時她就感到身上的幾個大穴便被封理!
“你……你會武功?”白錦玉震驚地望著蘇麗華,動彈不得。
蘇麗華不回答,兀自從腰間捏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拿掉塞子朝白錦玉伸來。
“你干什么?”
蘇麗華不言。
白錦玉緊閉雙唇,蘇麗華不緊不慢地用手掐住她的雙頰,手上用力,逼迫她張開了口,接著,她鎮定地將瓶中的液體緩緩地倒進了白錦玉的口中。
這是什么?
苦澀的藥汁順著舌尖罐入喉嚨,巨大的恐懼就快淹沒白錦玉,她掙扎著想抗拒,奈何蘇麗華似乎也拼上了勁,雙頰的吃痛,和嗓子里的難受一起作用,白錦玉終于堅持不住,轱轆轱轆咽下了所有的藥水。
待最后一滴藥汁倒完,蘇麗華放開了她,也她解了她身上的穴道。
白錦玉連咳數聲,頹然仰倒在枕頭上,看著這張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就好像被自己殺死了一樣,心痛得猶如萬箭穿過。
“干得漂亮……”白錦玉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已淚流滿面,不知道是不是淚水太多了,她的視線逐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