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玄還在思索,身后已奔來四個身形矯健的漢子,應是他身邊喬化微服的侍衛。
這四人一見謝遙的架勢,霎時就在司馬玄身邊一字排開,紛紛將手按上了隨身兵刃,若非顧及眼下所處的是人來人往的大街,恐就拔刀出劍了。
兩方皆按兵不動蓄勢待發。
“謝遙,”白錦玉對他輕輕搖了搖頭:“不可。”
謝遙無動于衷,就像完全沒聽見,仍然橫劍將司馬玄和白錦玉隔開,堅毅的身姿表明了決不會先行讓步。
“無妨。”司馬玄眼角示意了左右。
四個侍衛微微猶豫,互視一眼后依言松開了兵器,并且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
見對方都收手,謝遙這才神情勉強地收回了屠割,手雖是放下了,不過如刀的目光仍然一瞬不瞬地睨著司馬玄。
“謝……遙?”司馬玄注目著謝遙,口中斟酌著他的名字,不久之后恍然所悟道:“莫非他……就是當年大徵晉王身邊那個武功高強的少年?”
“正是,”看來謝遙真的令人印象深刻,現在的他身姿氣質都與七年前大大不同了,但見過之人依然能在第一時間就回憶起來,可見他的確是非凡。
白錦玉用手兜著嘴向司馬玄道:“也是你在魚尾山背過的那位殊死血戰的少年哦~司馬國君真是好眼光、好記性!”
司馬玄聽言,連忙道:“聞兄萬不可生分,千萬請依然如故叫我司馬玄好了!”
白錦玉瞧了瞧他的四個侍衛,為難道:“這……時過境遷,這恐怕太過失禮有所不妥吧?”
司馬玄臉上一板:“有何不妥?你要是如此就是看不起我、不再把我當兄弟了?!枉我引你為知己,七年來對你朝思暮想日思夜盼,日日禱告上蒼能與你重逢相見……”
白錦玉趕緊抬手讓他打住。
司馬玄這通感人肺腑的話說出,他身后的侍衛都有點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了,想是這樣死乞白賴的國君也是他們從前不曾見過的。
“好吧,還是司馬玄,好了吧?”白錦玉道。
司馬玄當即臉上雨過天晴,這才轉過頭來將已經面冷的謝遙上看下看一頓端詳。
“我說他怎么如此眼熟呢,”話說一半,司馬玄忽然停住,看向白錦玉:“聞兄,他在你的身邊……如此說來你也和晉王殿下照過面了?”
白錦玉:“……”
司馬玄這一問,不知怎的竟讓白錦玉生出了好些忸怩,她清了清喉嚨,才點了下頭。
司馬玄追問道:“你和他們見面多久了?”
白錦玉:“……”不知道司馬玄為什么關心這個,她忍不住納悶地看了謝遙一眼。
當然,她是不可能從謝遙一盆清水似的臉上得到答案的。
司馬玄突然提這個問題是挺奇怪的,但是,不回答這個問題好像更奇怪,于是,白錦玉在心里掰了掰日子道:“約摸四個月了。”
這個日子說出來,白錦玉心臟都抖了一下:原來她和鳳辰重逢不過才四個月,才四個月他們的關系已然神速到了如此親密的地步……太快了,實在太快了!
是她的原因嗎?還是他的原因?白錦玉感到滿腦門劃過“水性楊花、放浪形骸……”之詞。
收到回答的司馬玄若有所思,停了片刻后,他笑著道:“聞兄……”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糾正道:“不對,瞧我,聞兄應該不姓聞吧,當年在西趙最后……哦不提了!”他對白錦玉一拱手道:“還未請教聞兄你尊姓大名?”
司馬玄這兩句話十足說的是病句,白錦玉聽了不禁發笑,不過一想自己該怎么跟司馬玄介紹自己,她剛剛抬起的唇線又落了下來。
“免貴姓蘇,蘇麗華。”
一番短暫的思想斗爭后,白錦玉如是答。
司馬玄是個外人,沒必要知道她是廬州翠渚的白錦玉,更沒必要知道她李代桃僵嫁給鳳辰的故事。
“哦,原來該是稱蘇兄!”司馬玄直把“蘇麗華”聽成“蘇立華”,完全沒覺得這是一個女子的名字,還道:“真是三生有幸啊,我今日總算得知救命恩人的真名實姓了!”
白錦玉原本還擔心司馬玄會聽出“蘇麗華”是個女兒名,眼下發現他并未察覺,偷偷松了一口氣。
這時,一個馬夫已駕著一輛兩馬并驅的馬車駛到了他們身旁。
司馬玄伸出一手相請道:“蘇兄,你我多年未見人海相逢,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大喜事!今日無論如何請賞光去往我在長安的暫住之地,我們可以像當年在西趙一樣把酒言歡,也請蘇兄一定為我詳談你這此去經年的際遇!”
司馬玄言辭懇切,白錦玉犯難:“啊?這……”她求救看向謝遙。
謝遙瞥過一雙冷目,不發話,但意思全然是:你還不知道該怎么回絕嗎?
白錦玉干笑,她難道不想拒絕嗎?雖然今日偶逢司馬玄她也很高興,可她還有三十遍的誡書等著要抄呢!!!
“蘇兄?”見白錦玉游移不決,司馬玄關切道:“蘇兄可是擔憂鳳辰啊?”
白錦玉抬眸,剛剛司馬玄還挺有禮貌地敬稱鳳辰為晉王殿下,這下不知何故竟然改為直呼其名了。
“啊是,”白錦玉臨時編纂道:“真是不湊巧,我今日已和晉王殿下有約在先了,眼下正要……”
“無妨無妨,”司馬玄熱情洋溢道:“蘇兄且隨我去,讓謝公子去通傳鳳辰請他一道來。我與他也是多年未見了,今日恰好借機一敘,豈不快哉?”
說畢,他根本不等白錦玉回答,直接一把拉過她就大力往車上推。他的四個侍衛這次眼疾手快,當先一步跨到了前面用身體擋住了欲前的謝遙。
謝遙凜眉,手里緊緊握著屠割,想拔劍可又忌憚四下車水馬龍的街市,終是眼睜睜看著盛情難卻的白錦玉被司馬玄推上了車。
司馬玄目光越過站成一堵墻的侍衛們,遙遙對謝遙道:“你放一百個心,蘇兄在我這里保管一根汗毛都少不了,你該相信就算世上所有人要害他我也不會害他!”
這個謝遙當然相信。
七年前西趙選婿開始之前司馬玄就是白錦玉的跟班,經過魚尾山一事后更是成了她最大的擁躉。白錦玉當年突然失蹤司馬玄簡直椎心泣血,所以他司馬玄對白錦玉絕不會有惡意。
“謝公子!”把白錦玉安置好,司馬玄挑開車窗簾伸頭對謝遙高聲道:“勞煩你通傳你家殿下,請他往長安西角百花別院一敘,我和蘇兄就那里恭候他!”
尋常人來長安,若無親友投靠一般就在客棧打尖投訴;而身份尊貴或者是十分有錢的人,則會在長安西隅租下一處氣派院子小住。
百花別院就是這種院子。
院里花木繁茂,水繞軒榭,花廳之中白錦玉和司馬玄并席而坐。司馬玄久旱逢甘霖似的殷勤招待著白錦玉,數名仆從忙得進進出出。
“司馬兄你此番是為何事親臨長安啊?”
“哦是這樣,大徴國子監此月接收異國學子游學,南平也有數名高才受邀。本王來相送一程,一來可以體現愛才之心,二來也可借機與貴國加以交流。順道游覽一下長安風光,順便……也看看有無僥幸能尋得蘇兄你的下落。”
白錦玉當年在西趙熱鬧一場后就被聞宴捉回了翠渚,七年來,她想起司馬玄的次數絕對不超過三次,就算想起時也多數是不過心的一晃而過,不曾想司馬玄卻對她如此掛心,一相比較,感動之余又覺得有些歉疚。
白錦玉端起一杯酒,眼眶有些泛紅道:“別來滄海事,怪我還山遲。這杯酒蘇某敬你,蘇某何德何能竟勞司馬國君多年一直惦念,此等情誼高如山、深如海,蘇某沒齒難忘!”
白錦玉突然這么認真,司馬玄始料未及,猝不及防急忙端起酒杯道:“蘇兄嚴重了,我這條命是蘇兄救的。為兄一輩子也忘不了當年蘇兄你孤身一人下山來營救我和鈺賀公主的瀟灑英姿。若不是蘇兄,司馬玄的命早就交代在魚尾山了,南平國君哪還有我的份。蘇兄于我有再造之恩,如何能忘又怎么敢忘呢?”
說到盡處,司馬玄也哽咽了。白錦玉示意他不必多說,與他碰了下酒杯,二人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白錦玉問:“那你是怎么會在迎賓酒樓呢?”
司馬玄道:“我們從南平啟程一路順風順水,于是提前到達了長安。離大徴皇帝設宴尚有兩日,于是我就趁此閑暇在長安游覽,今日便正巧聽聞大徴鼎鼎有名的江流三杰之一宋瀛海圍住了文淵齋,要向江流三杰之首、廬州翠渚的聞宴山長挑戰……我一聽這“聞宴”,豈不就是蘇兄當年在西趙參選駙馬時的化名嗎?當下就忍不住去一看究竟了。沒曾想,”司馬玄回想方才,依然忍不住十分激動道:“沒曾想,竟然真的在那里見到了蘇兄!”
白錦玉長抒一口氣,了然道:“原來如此。”
司馬玄道:“這也算是有志者事竟成,皇天不負苦心人吧!”
白錦玉頷首微笑,心中也充滿了感動欣慰。
“蘇兄真乃長情之人啊,”忽然,司馬玄發起了感慨:“真不知如今世上像蘇兄這樣的人還能有幾人呢?”
白錦玉一頭霧水,不知司馬玄怎就突然發出了這樣的感嘆,干巴巴笑著問司馬玄:“我怎么了,司馬兄何出此言啊?”
司馬玄打量了白錦玉道:“不是嗎?看蘇兄這身七年前的衣服至今都還穿服,并且煥然如新,如果是他人恐早就棄之如敝屣了?”
白錦玉一怔,聽他如是說,這才低首朝自己的身上的衣服看去。
不就普普通一個白色長衫?
看著看著,她囈語道:“你是說,這身衣服……是當年我去西趙時候穿的衣服?”
司馬玄疑惑道:“難道不是嗎?”他好好地又看了下白錦玉,似是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是呢,不過真的很像我們當年進魚尾山時蘇兄穿的那身啊!”
白錦玉將衣袖舉到眼前,不禁認真回憶起來。
一看之下,確認,這的確和她在西趙穿過的一身衣服十分相似。
白錦玉太陽穴發緊,這身衣服明明是今早她才和黃姑去蘇麗華的那幾個大衣櫥里翻出的。
蘇麗華的裁衣多數都很名貴,這身衣服因為布料普通所以黃姑才舍得拿給她穿。
這是怎么回事?
白錦玉正陷入沉思,花廳里娉娉裊裊分兩行走進來十幾個女子,皆是如花似玉不超過二八妙齡的少女。
這些美麗的少女立定,紛紛含羞帶怯地垂首向白錦玉和司馬玄欠了一身,鶯聲嬌軟拜呼。
白錦玉一笑,嘆道:“嘩,司馬玄你艷福不淺啊,出門一趟居然還帶著這么多貌美如花的美女!”
她伸出一指點著司馬玄道:“不過你這也是不是太多了?可切切要記得戒淫保身啊!”
她抿嘴一笑,提起酒壺自斟了一杯,卻聽司馬玄道:“蘇兄誤會了,這些女子都是給蘇兄你準備的!”
白錦玉剛入口的一杯酒當即噴了出來。
她用袖子沾了沾唇上的酒滴,驚愕道:“給我準備的?!”
司馬玄非常有誠意并且認真地點了點頭,道:“蘇兄可還記得,當年你讓我在魚尾山幫背謝遙,說下了山后要找一百個美女獎勵我?”
白錦玉一愣,略略思忖,哭笑不得道:“好像,的確是有這么一回事,不過……”
司馬玄抬手:“蘇兄不必解釋,我知道,在那種情勢下蘇兄完全是為了鼓舞我。但是,和蘇兄的約定為兄我一直都放在心上,故而這次來長安,我特地命人挑選了一些我南平佳麗隨行,就是為了能在你我萬一重逢之際可以送給你!”
白錦玉無語凝噎。
司馬玄掃過一眾美女,無限嘆息道:“不過這里只有十八個,遠還沒有一百之數,只能委屈蘇兄了,后面一定給你補起。”
白錦玉苦笑:“不委屈不委屈,這怎么好意思呢……”
司馬玄道:“蘇兄別客氣,這些真的都是為你準備的,不然你試試,隨便挑一個,一驗便知這堂下美女每一個都尚是完璧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