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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將盡,天邊泛起魚肚白。
直北縣衙的內室里,被烏穆魂魄附身的縣令夫人平躺在臥床上。一燈如豆,神情蕭索的安雅癡癡守在床邊,沉默安靜得如同一個影子。
縣令夫人昏倒時幸得慶娜抱住,慶娜急中生智撲倒,二人一齊滾落樓頂。
迎賓樓高不過三丈,當時周邊又布滿士兵衙役,所以在她們掉落的時候都被人結實接住了。
慶娜由于護著人,手肘當場骨折,又因情緒起伏過度,沒有多久就昏了過去。而縣令夫人則從樓頂摔下來后就一直沒有醒過。
她二人昏倒后,鐸月就烏穆自墜的事情開始向徵朝要說法。
但是縣令夫人說的話大家都聽見了,以秦堅和蘇策為首的徵朝代表當即順水推舟甩鍋,死活不承認烏穆之死和徵朝有什么關系。
兩方狠狠吵了一架,徵朝這邊以秦堅尚書最頑強、鐸月那邊以邁巴王子最強硬,雙方就追殺烏穆的人到底是不是徵朝人展開了針鋒相對的辯論。
秦朝曾經做過中書舍人,專事起草各種文書詔令,后來因為從龍有功平步青云直至做到六部尚書之首,無論見識口才都是一流水平。那蘇策也非泛泛之輩,三十多年前的科考進士科三甲,四書五經名人名言好詞好句張口即來,發揮起來隨心所欲。再加上一些文武隨臣的輔助,來自西北草原的邁巴王子如何是他們的對手?沒過多長時間就被懟得啞口無言。
邁巴一向脾氣好講道理,但是被逼到這個份上也決定以武力解決問題。
眼看雙方的沖突要升級,一直從旁靜觀的鳳辰出來說了幾句話,明里暗里講烏穆的棺槨還在他們手中,如果鐸月無理取鬧,大徵就會等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后再將棺槨移交。
鐸月方面一下變得十分被動,布迦王子權衡利弊最終決定暫時罷休,并駐進縣令為他們安排的一處寬敞考究的舊宅,等天亮后再說。
但是最后走的時候,安雅卻堅持要跟著已經昏迷的縣令夫人回縣衙。布迦他們知道安雅在想什么,就沒有勉強她。
那縣令自是不敢得罪任何人,見安雅要跟著便隨她跟著,后來他只是沒想到安雅會一步不離地一直守在自己夫人的身邊,礙于身份和避嫌,導致他和兒女都不能隨時進去探望。
當熹微的晨光照進內室,縣令夫人終于動了動,但她雙目緊閉仍然不能清醒。
縣令領了好幾撥人來瞧,每當人來時安雅就自動地退于一旁,絕不打擾,等人走了她又再回到床邊,依然如故的守著。
這會兒門被敲了兩下“嘎吱”一聲打開,安雅回頭,看見縣令陪著他女兒端著一只瓷碗走了進來。
她站起身,讓開位置。
縣令目光憐憫地看著安雅,嘴巴張了張想安慰幾句,可是又不知道說什么,輕嘆了一聲索性也不說了。
他上前把夫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他女兒也過來坐在床邊,把碗端到面前輕輕朝里吹氣。
“喝了這個藥她就會醒來嗎?”安雅問。
縣令女兒沒想到安雅突然會問話,有點意外,她看了看藥和母親,回答:“我也不知道,希望可以有一些效果吧……”
安雅點了點頭:“這藥怎么熬得這么快?那大夫不是剛走不久嗎?”
縣令女兒道:“哦,這不是藥,大夫開的藥還在熬呢!這碗是黑糯米湯,特別給娘熬。”
“黑糯米湯?”安雅不解道:“為什么要給她喝黑糯米湯?”
縣令替女兒答道:“哦,這是本地的一個土方。據說黑糯米是鬼魂邪祟最害怕之物,若有人沾染上了不干凈的東西往往就給食用一些黑糯米,這樣可以驅除掉……”
匡當一聲!
縣令的話還沒有說完,安雅一揮手已將碗打翻在地!縣令和女兒都反應不及,愣在當場。
“不許驅除他!”安雅突然不知道哪來的力量,一把推開縣令,那縣令本就痩薄,一下被她從床上推到了地上。
“烏穆!”昏迷的縣令夫人眼看要倒向床柱,安雅疾步上前兜住,之后慌亂小心地將人一陣仔細查看。
屋外布迦留給安雅的幾個士兵聽到聲響當即就要沖進了屋子,但幾乎同時就被縣衙衙役阻在了門口。
縣令懵怔地坐在地上,縣令的女兒受驚地立著。安雅的眼中劃過一絲抱歉,但是很快她的聲音就絕不讓步道:“我不許你們給他喝黑糯米湯!誰敢說他是邪祟?誰也別想把他驅趕走!”
縣令從地上爬起來:“尊夫人,你這是何意啊?”
安雅閃避過他的目光,發心道:“只要有我在我就要保護好他!現在……至少我還知道他在哪里,若你們趕走他,我又該到哪里去找他呢?何況,”她扭過頭看著懷中的人:“我還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呢……我要等他醒來……”
她的聲音隱隱含淚。
縣令靜止地看了安雅一陣,著急無奈道:“可這是冤魂在找替死鬼啊!拙荊身體本就贏弱如何能受得了你夫婿的鬼魂附身啊?她若是送命,對你又有什么好處呢?你夫婿也不可能活過來啊!”
“你住口!”安雅凜色制止,玄黑的縞服映襯得她臉色一片蒼白,靜止來須臾,她一字一字道:“那至少他可以早日托生了!”
縣令和女兒都被她這近乎狠毒的凄絕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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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聲嗽聲打破了沉默。不知是不是被折騰了一下還是被他們的爭執吵到,安雅手中的縣令夫人竟然迷迷糊糊地蘇醒了過來。
“烏穆?”安雅當即忘記一切地轉身關切道:“烏穆你醒了,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安雅灼熱的目光中,縣令夫人的神色逐漸清醒,她對著這個近在咫尺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慢慢凝起了眉,陌生而奇怪地道:“你……是誰?”
安雅身子一僵。
見安雅不答話,縣令夫人目光往別處尋找,先瞥到她女兒:“靜兒,你站著做什么呀?”
縣令女兒稍微愣了一會兒,當即喜形于色地撲過來:“娘親,你沒事了?你認得我了嗎?!你看我是誰?”
縣令夫人十分困惑地道:“你是靜兒啊,孩子你怎么問這種傻話?!”
“珍珍?你回來了珍珍!”縣令也欣喜若狂地湊了過來:“你可嚇壞為夫嘍!”
縣令夫人伸出雙手握住縣令,有些困惑地道:“夫君,我怎么在床上……這位姑娘又是誰啊?”
安雅眼中浮浮沉沉,扶著縣令夫人的手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