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砍腦殼的還說!”護著王楚然的婦人叉腰一聲怒吼,滿腔義憤。
那大塊頭不懼地迎上道:“臭婆娘管這管那煩死,老子忍你一路了,你再大聲點看老子捶不捶死你!”
“捶啊,你不捶就不是個男滴!”說畢,那婦人就朝大塊頭甩了一巴掌。
大塊頭臉上立刻印上了五指山,他大怒,舉起拳頭就欲朝婦人揮去。
然而,他的手突然在空中頓住了。
有人截住了他!
大塊頭掙了掙,沒有掙脫,而這時人群突然安靜了。
這安靜很詭異,好像誰都大氣不敢出一聲,大塊頭看著眼前眾人,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神都朝他迸發著一種“你死定了”的訊息。
有種不妙的預感爬上大塊頭的心臟,他顫顫巍巍地扭過脖子,果然,在他的身后,壁立著一身端肅的黑色云絹綾綃,抓著他手腕的那個人,是聞宴!
“聞山長……”大塊頭的手臂壯如牛腿,但在聞宴的手中竟跟捏了段枯枝似的,在他認清來人之后,更是軟成了一根豬大腸,痿痿地縮了下去。
空氣驟冷,全場一片死靜。
在場之人從前只是聽聞這翠渚的年輕家主如何如何厲害,剛才遠遠一瞥還不覺得,這會兒他本尊近了,才切身領教到那所有傳言都不是夸張,他光是站著不說話,整個文淵齋就已像從暑熱之季直接墜進了數九隆冬。
聞宴目光徐徐掃視一周,最終落在已經極度不安的王楚然身上,而聞宴的陡然出現,使王楚然整個人都緊張得近乎虛弱了。
“你們誰有疑問,現在直接問我。”
聞宴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但話音落下,文淵齋里就如同降了一場凌霜。
眾人不約而同散后一步,吊膀子、人精、大塊頭和那丟錢者頓時凸顯在原地。
到了這一刻,四人突然感覺幫白錦玉的這個忙似乎決定得有點草率了。
凍僵的氣氛中,掌柜手忙腳亂地從外圍擠了進來:“聞山長聞山長發生了何事?我才走開一會兒怎么就勞你大駕出來了呢?”他隨即瞪眼朝幾個伙計一兇:“你們怎么搞的?!”
伙計們委委屈屈地指了指突兀立在人中的四位仁兄。
掌柜轉身一看四個肇事者,嚴色道:“幾位客官不知有何指教?”
吊膀子、人精、大塊頭和丟錢者俱是渾身一緊,這下真是無言以對又避無可避。
“到時候別怕,他還能殺了你們不成?”白錦玉的“鼓勵”適時回蕩在他們耳邊,同時浮現眼前的還有那袋燦燦發光的金子。
丟錢的那人首先振作,他昂首提氣道:“有人說這位夫人是聞山長的妻子
,是他,”他指了指人精道:“他說這位夫人沒有穿服云絹綾綃才不會是山長夫人。”
人精一聽愣住,但很快就從對方眼中讀出只有他們才懂的訊息,當即神色一變,對著聞宴委委屈屈裝傻充愣道:“我……我哪塊說得不對嗎?”
那吊膀子也懂了地插話說:“也不能怪他啊,是不曉得啷個說這夫人有口疾才……”
王楚然重重地晃了晃,被刺激得幾乎站立不住。
場面再度結冰,人群中的四位仁兄像靶子似的被四面八方的目光直射著。
“不…不…我不是…”王楚然口中恐怯地低喃,臉上呈現的是一種被千軍萬馬踐踏過的混亂。
聞宴眉尖微蹙。
這一蹙眉,王楚然渾地就像掉進了寒徹入骨的冰窟窿——他果然不肯承認!
可是這有什么意外呢?
從他說不喜歡她穿云絹綃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知道了。
王楚然搖搖擺擺地顫栗,玉步不由自主朝后挪去,恨自己不能在這一刻當場灰飛煙滅。
“楚然。”聞宴道。
王楚然抬頭。
聞宴道:“你先離開這里吧!”
淚水瞬間沖進了眼眶,王楚然的心緊緊痙在了一起,就連呼吸都是疼的。
“嗯。”她低低地應允,一如既往的溫順。
王楚然轉身,默然的人群自發地分開兩邊讓出一條通道,她低著頭,在無數目光的夾道中走了出去。
“誰告訴你們翠渚的人就一定穿云絹綾綃?”王楚然走后,聞宴對那四位肇事者冷聲道。
四個人默然,這個問題,他們不會答更不敢答。
聞宴又問:“你們也是退贗品的?”
四個人互看一眼,同時點頭。
聞宴沉了一口氣,身邊的掌柜立刻領會到了什么,立刻搶到前面道:“你們的東西拿出來,快快快!”他一揮手,催促著幾個伙計上前接過他們的東西,廢話都沒有的匆匆地結了賬。
“走走走!”銀貨兩訖,掌柜送瘟神似的甩手趕客。
被伙計推著往外走的人精回頭爭辯道:“可是,聞山長還沒有給我們墨寶,不是說只要來退回贗品就可以得到……”
“就你還想要聞山長的墨寶?!”掌柜當仁不讓地啐道,果決地朝伙計一摔手,生氣道:“趕走!”
步出文淵齋店堂的王楚然幾欲虛脫,她腳步虛浮地邁上樓階梯,一徑走到自己房里,等闔上了那扇門,她再也無力支撐,后背靠在門扉上控制不住
地低聲啜泣起來。
“楚然?”
不知哭了多久,房里忽然響起人聲。
王楚然一怔,來不及收拾臉上凌亂的淚痕,抬頭便見白錦玉居然坐在屋子里,大概被她哭得嚇到了,神情困惑地站了起來。
“我……”王楚然快速用衣袖抹了頰上的淚痕,拙劣地掩飾道:“我肚子突然好疼。”
“哦,”白錦玉走近她,順著她的話道:“這么疼啊,竟叫你哭成這樣?”
“沒、沒事,老毛病了,”王楚然不想就此展開,趕緊轉移話題道:“你,你找我有事?”
白錦玉猶豫了一下,作罷道:“是有一點事,不過既然你身子不舒服,我改天再找你吧!”
王楚然拉住她:“我沒事,你……你有事直說。”
白錦玉似是掙扎了一下,最后還是點了點頭。她很是難決地醞釀了一下,對王楚然道:“楚然,實不相瞞,這幾日我一直好煩惱、好糾結。”
王楚然立即關心道:“哦?你煩惱……所謂何事?”
白錦玉輕咬了一下指背,愁腸百結道:“我煩惱的是,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決定和聞宴在一起。”
“要!”王楚然不假思索地毅然決然道,盡管在說這個字的時候她感到心里狠狠鈍痛了一下,但幾乎是本能的,她一聽白錦玉說這個,就立刻要替聞宴促成這件事情。
白錦玉眼簾垂下,視線落在王楚然緊抓住她的手上。
“楚然,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王楚然道:“你盡管說。”
“你真的希望我嫁給聞宴嗎?”
王楚然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她篤定道:“當然,我當然希望!”
白錦玉點點頭。
“可是,”她忽而憂慮道:“如果這樣,我就會和你共享一個丈夫,真的不要緊嗎?”
這個問題像一根利劍直插進了王楚然的心里,她的心不可自欺地刺痛了一下,但是,她還是勉力撐出了一絲微笑,對白錦玉斬釘截鐵道:“不會,我、我只有高興。”
白錦玉默了一默,眼前的女子無力、柔弱、憔悴,但是面容卻依然美麗清純,望著王楚然,白錦玉心中頓時浮起“楚楚可憐”四個字。
然而,她并沒有對這位楚楚可憐的女子表以關懷,相反的,她森薄道:“楚然,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翠渚一門歷來崇尚潔身自好,數百年間也從無兩女共事一夫之事,聞宴作為山長如果有了兩位夫人,開此先河,真的不要緊嗎?”
王楚然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白錦玉,好半天,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寒噤醒悟到白錦玉話中隱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