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蘭低下頭,忽然自說自話:“也是,你這個性子一點也不像千金小姐,時間長了是肯定會露餡的。”
白錦玉的唇瓣抿成了一條線,從剛才到現在,她的心口一直感覺悶悶的。現在,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心口發悶了。
因為文若蘭偏心蘇麗華。
她的偏心并不是此刻才有的,也許在八年前,蘇麗華改為蘇姓,乖乖地叫蘇策為“爹爹”的那一瞬起,她的心就已經偏了。
白錦玉一言不發地扒了一氣飯,慢慢地,心緒也逐漸平靜下來。是啊,文若蘭不偏心乖巧聽話,為她增光,一直陪在身邊的蘇麗華,難道還要偏心她這個一意孤行、離家出走、讓她鬧心的人嗎?
“錦玉,你看這個喜歡嗎?”
白錦玉正滿腦子亂想,忽然文若蘭不知從哪里找出了一個錦囊,抽開系繩,從里面取出一塊雞蛋大小、紅如鮮血、色澤晶瑩的石頭托在掌心給她看。
“雞血石?”白錦玉咬著筷子道。
“有見識!”文若蘭再次問道:“你喜歡嗎?”
白錦玉對文若蘭的心境此時和在梳妝臺前已經大不一樣,她警惕地道:“這……什么意思?”
文若蘭垂了垂眼角,嘴角牽起一抹招牌式的溫柔,脈脈道:“你就要回翠渚了,這一去,依聞氏的門規,我們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面了。你年紀也不小了,估計很快便要談婚論嫁,我預計,你也不會請我做主……”
白錦玉聽著,放下了筷子。
文若蘭微微笑了一笑,繼續道:“但是女兒家出嫁總要準備些嫁妝的,金銀之物實在累贅,你也不能攜帶,這塊雞血石給你,可抵千兩白銀。他日你變賣它就能準備出豐厚的嫁妝,也可尋個好人家。到時,記得收斂收斂你這性子,和人家好好過日子,不要再來長安了。”
眼角已經濕潤的白錦玉在聽到最后一句的時候,心口一堵,生生將眼淚逼了回去,像掉進了一個千尺寒潭,全身寒透。
她轉而一笑,荒唐地看著文若蘭,咬了咬嘴唇,半天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要再來長安了。”這一句話,將她對母親剛剛升騰起的一點好感全部抹殺,讓她懷疑今日文若蘭所表現出的一切溫存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默了片刻后,白錦玉抬掌將文若蘭的手推了回去,她平淡地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再來長安了,這輩子也不會來打擾你和麗華,更不會讓晉王殿下知道有我的存在!”
她將目光落向那塊雞血石,冷著聲音道:“這是蘇府的東西,我既然八年前離開了蘇府,現在就絕不會再拿這里的東西。我情愿一輩子不嫁,也不會拿蘇府的東西做嫁妝!”
文若蘭臉上有掛不住的蒼白:“你……你這孩子就是太倔,一點都沒變!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說話直來直去一點不留情份。”
情份?
白錦玉心中冷笑,無話可說,也再興不起半點食欲,她放下筷子轉頭看了看天色,急不可耐道:“怎么還沒還回來?”
文若蘭失望地看著白錦玉,好好收回了雞血石。二人好一陣無話,一點也不像即將分離的骨肉母女。
不一會兒,走廊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白錦玉搶著跑去打開了門,只見是黃姑抱著那個先前白錦玉給她的包袱回來了!
白錦玉趕緊把她讓進門,從她手中接過包袱打開,在幾件衣服的包裹中取出一個云紋的錦盒。
她緊張地打開錦盒,只見一方碧綠的玉印完好無損在里面躺著,將玉印拿出,反過來,印底刻著“應天順民”四個字。
白錦玉目光仔仔細細端詳過玉印的每一個細節,終于一顆心落了下來。
夜漸漸地沉了。
瀟湘客棧的一個伙計打著呵欠搬起靠在角落的一塊門板,準備關門。
“不準關。”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已經困頓到不行的伙計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寒噤,轉頭朝身后看去。
只見空曠的大堂里,只有一個藍衣公子面目冷峻地獨坐在正中的一張桌子后。從他高踞的身姿,卓越的氣質便可猜出,這絕對是個不凡的世家公子。
此人正是聞宴。
他只說了三個字,可這三個字透著強烈的警告意味,伙計果然不敢再動,木了一下,等著聞宴再說些什么,然而等了半天,他都沒再說一個字,只是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大門。
伙計看見聞宴的身前無茶無點沒有點任何的東西,哈著腰朝他走去。
“客官,要不要給你上些茶水?”聞宴生得俊朗,但他的這種俊朗天生透著拒人千里的氣息,伙計想上前招呼,也不敢靠得太近。
“不必。”
聞宴的這“不必”二字,聽在伙計的耳朵里全然是“別惹我”三個字。
“客官,天色……”
“滾。”
伙計怔愣,萬萬沒想到這么文雅正氣的名家公子居然能說出“滾”這個字。
“謝謝,他不需要,你先去休息吧。”一個女子的聲音飽含歉意地響起,是蓉夫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伙計干干地應酬了兩句,趕緊溜之大吉。
蓉夫人走近聞宴的身邊,伸出一手溫柔地撫上他的肩頭,與他一同望著門外空無一人的街道。
“你別著急,她會回來的。”
“我沒急。”
蓉夫人不言,靜了一靜,道:“這次回去,我便讓你們成親。”
聞宴微微一怔,抬起頭來,徐徐地望向蓉夫人。
蓉夫人望著聞宴英俊不凡的眉目,莞爾道:“知子莫若母,娘和你一樣,也很喜歡她。”
她輕輕拍了拍聞宴道:“你光培養她是不夠的,這女人啊只有成了親,有了孩子,才是真的屬于你。”
聞宴的氣息依然沉靜,他將目光從聞夫人的臉上移向門外,狀似無波無瀾道:“嗯。”
也不知等了多久,忽然,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響起一串“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客棧門前微弱的燈光中,一個輕盈的身影挎著一個包袱,風一般由遠及近地向瀟湘客棧的大門跑來。
渾身的血一瞬間沸騰了!
不等那身影跑近,聞宴已起身奔出了客棧的大門!
“厭厭!”
“聞宴?”
聞宴一把上前握住了來人的雙肩,在他眼前的女子不是白錦玉是誰?
“我來遲了。”白錦玉一雙眸子小心翼翼地看著聞宴,像一只自知犯錯搖尾乞憐的小獸。
聞宴喜道:“無事,回來就好!”
白錦玉好奇地看著聞宴,他嘴角微揚,眉眼沉靜而深邃,蘊著罕見的溫柔。
這樣的神情,她只在鳳辰那里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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