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好老師,得讓學生‘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而不是出題給答案,死記硬背完事。
可公孫拓這憨貨,完全不吃迂回引導法這一套,還得走‘曉以大義’的路數。
清了清嗓子,李長安開啟老教授講課模式,長篇大論洗腦大法,走起。
“上古時期,經歷了被屠戮的黑暗歲月,我們人族,終于在天地間有了自保之力,有了一席之地。
法云長老在早課上也曾講過一些,你應該知道,如今我們人族的實力強盛,非別族輕易所能撼動。
但就像師父說的那樣,這份暫時的安定與實力,得來不易。是先祖輩修士拋頭顱、灑熱血,用命換來的。
所以,而今吾輩修士,該當銘記血淚教訓,自強自力。
但,絕不能,將自己活成一座孤島。
這個世界,并非僅有我們人族。還有許多從上古時期,經歷了萬般廝殺存留下來的大族。
龍族,就是其中之一。
你說的沒錯,曾經,包括龍族在內的那些大族,將人命視作螻蟻,隨手殺之。
可這就像我們可以隨意將山上的兔子烤來吃、湖里的魚煮火鍋,是一個道理。
弱肉強食。誰讓上古時期的人族,是食物鏈底端生物呢。
如你所說,人族大能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坐山觀虎斗。等別族殘殺得差不多時,還能趁機撿漏占點兒好處。
但,撿漏也得有個限度,也得權衡利弊,還得看自己吞不吞得下。”
公孫拓邊聽邊點頭,緊擰的眉頭微微舒開一些,沉思的模樣,也不似先前那般迷茫加憤怒了。
人就是這樣,在沒有正視自己的弱小之前,總會存在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公孫拓如此,一起上早課的同門弟子,大多也如此。
一個個都拿自己當人族翹楚,都以為一腳踏進修行者行列,就已經是人生贏家似的。
疏不知,并非個個修士都能登階成仙。師父說過,一輩子入不了階的,都大有人在。更遑論,入了階后還得修行至圓滿方可突破。
前世也不知哪位大佬最早說出那句經典名言:圣人之下皆螻蟻。
李長安隱隱覺得,這個神魔世界的生存困難指數,似乎不比前世所知的那個洪荒低。
還是,太年輕啊。
李長安心底暗忖幾句,繼續道:“此次北境三族大戰,最后只會有三種結果。
要么,死鬼組合搞定北海龍族,霸占羅剎海,修養一段日子后,攻打劍宗;
或者,死鬼組合與北海龍族相持不下,北方妖族趁火打劫,等三族死傷無數時,切入戰場,坐收漁翁之利;
還有一種可能,距北海最近的西海龍族,派出高手奔馳援助,打退死鬼組合。
就像剛才與你說,草與兔與魚與人,看上去似乎沒有關聯,實際上大家都在一條鏈上。
牽其一,則與其直接有關、間接有關、附帶關聯的所有事物,均會被影響。
試想,若兩大劍宗置北海龍族的求援于不顧,真的能置身事外嗎?
北海龍族敗,死鬼組合霸占羅剎海,劍宗很麻煩;
三族皆敗,妖族撿漏,接下去就得打劍宗的主意了。劍宗,依舊會有麻煩。
其實,以上兩種情況成為現實的可能性很小。畢竟,龍族自上古存留至今,實力是不容小覷的。
另三海龍族,也不可能任由自家兄弟龍覆滅,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總還是會派出大批高手,馳援北海。
戰后,北海龍族頭一個記恨的,不會是死鬼組合,而是兩大劍宗。”
“為何?!!”公孫拓驚問:“攻打龍族的又不是我們人族,為何要記恨兩大劍宗?”
李長安看著自己這即憨直又天真的師弟,有一丟丟的無語。
首富家的大公子,給養成了個小傻子,可還行。
“龍族當然知道打他們的是死鬼組合,但他們向劍宗求救,這就是帶著某種寄望。
大家好歹是鄰居,我都開口了,你居然見死不救,還是人嗎?
原本碰面還能點個頭的泡沫鄰里情,這么一來,就直接給戳爆了。
以后,你們家要是有點什么事,也別指望我會拉一把。
最好,你們家立馬就遭殃,立馬就出事。得比我慘,最好慘一百倍、一萬倍,我才開心。
什么?你們家好好的。這不行,我意難平,得想想辦法,給你招點兒禍事。”
說著,李長安看向一臉懵逼的公孫拓,不以為然地笑道:“明白了嗎?
世間大多的惡意,若非世仇,便是來自身邊。更何況,龍族是何等自視高貴的種族。
說白了,北海龍族此次向兩大劍宗,發出援助請求,原因無非有二。
一則,兩大劍宗距羅剎海最近,另三海龍族各自也有隱憂,不可能傾盡高手相助。
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三族交戰、北海龍族雖落下風,但也沒到不得不讓兄弟龍奔馳百萬里援救的絕境。
二則,就是想看看自己的鄰居、兩大劍宗,究竟是敵是友?
能否借此一歿成就互助互愛、友好鄰里關系,全看兩大劍宗最后的決定。
我想,兩大劍宗肯定已經接收到了龍族所釋放出的試探信號。
所以,這一戰,死鬼組合贏不了。不過,劍宗修士應該不會太早進入戰場。
這個度倒是挺難拿捏的,得瞅準時機。
早了,顯得自己掉價,龍龍一搖就去了,過于便宜;
晚了,龍龍死傷過多被打殘了,劍宗修士再登場救龍,恐怕只會給龍族留下一個‘太會算計、不易相與’的印象。
過后,只會繼續與兩大劍宗維持‘表面笑嘻嘻、心里藏玄機’的泡沫鄰里情。
這還得看那兩大劍宗的掌門主事,心中有何等計較了。”
聽罷,公孫拓徹底呆滯。
石化了有一刻鐘光景,這才品出李長安所說全部的一小半。
“師…兄!你怎么懂得這么多!經你一說,拓好似也有些懂了。師兄,你認為那兩大劍宗會如何行事?”
李長安嘴里不知何時叨了根青草,嚼了嚼,一股青澀之味蔓延于舌尖。
他歪著腦袋望向遠處的山頂,笑道:“我認為?
我認為什么不重要,反正,這事兒遠遠輪不著咱們操心。
北境跟咱仙山也不挨著,再說,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
說著,李長安吐掉嚼碎的青草根,轉身看向公孫拓,和聲悅色中略帶一絲正經,道:“你心中所想,我懂。
你呢,有成為強者的絕佳資質。假以時日,家里的仇,定能得報。這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拓,記住。
強者,平靜似水、淡然若風;弱者,易怒如虎、咆哮山林。
你有根骨無雙,就更應具備與之相匹配的心境。
可你,急于求成、日夜苦練。
短暫來說,功法增益、氣海漫漲,看上去確實很可喜。但若以長遠計,此乃自傷之法。
萬丈高樓平地起。打好基礎,將底子夯實了,才是真正的妙法。
當然,誰都想一日千里。恨不得,今朝練法,明日大成。
可你見過哪位有大成者,是那種虛浮之輩?
空中建閣,一觸即毀。
你如果沉不住氣、穩不住心性,經受不住歲月苦熬,將來談何大成?”
公孫拓面露愧色、眼中波光微動。
“師兄!”
李長安心里有數,自己這一番以大事談小情、曉以大義、點面結合的說教,生效了。
是時候祭出最后一擊殺手锏了,[走心]第一式。
只見李長安,長得是青澀少年模樣,卻是一臉的沉穩篤定,開口道:“拓。
你師兄我根骨不佳,礙于修煉、難有長進;
你師姐呢,心性過于單純,不通人情世故;師父雖已成仙,可修為停滯不前也已經數百年了。
將來,我們悲呼峰一脈,能依靠的,就只有你。
而你,若一直如此急躁焦灼,恐怕只能止步于高手,而成不了真正的強者。”
話到此處,頓住。李長安刻意放慢語速,停了兩息后,淡然一笑,拍了拍公孫拓的肩。
“不過,師兄我,看好你。”
公孫拓渾身明顯一震,看向自己那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師兄,心底血涌翻動。他深深吸了口氣,長長吐出,將那股涌動的熱血平復稍許。
“師兄!拓,定不負所望。”
“行了。給你些許壓力,希望你將之化為動力,而非胡思亂想去鉆牛角尖。
將來的事,還遠著呢。況且,你師兄我雖然沒什么本事,但如你所見,總算還有顆有點用的腦瓜子。
所以,閑事莫多思,修行也修心。
若還有何事想不通的,便與師兄說。”
說罷,李長安露出一個‘鼓勵中帶著些許意味深長’的笑容。
“明白了,拓今日全都明白了。心中如撥云見日,豁然開朗。
多謝師兄!拓不打擾師兄淬石,這就去打坐細細領悟師兄方才所言。”
公孫拓拱手作揖,瀟灑轉身,掐了個法印,直沖竹屋飛去。
李長安微仰著頭,望向那道流光般的身影,這才長長吐了口氣。
不容易啊,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公孫拓這等無雙根骨,僅修行了幾個月,便已凝成一小半氣海。自己用數值兌換,作弊都……真心給跪。
也正是因此,實力得與心理素質,同步發展。不然,將來公孫拓萬一真走岔路子了,自己這個當師兄的還摁不住他,豈不是夭壽。
強者養成,首先得從心理層面著手。
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修行、修心兩開花,才美嘛。
突然,一只小手摸到了李長安臉上。
“小長安~~不要擔心呀。
師父說阿紫有百年之靈,只要好好跟師父修煉,阿紫有一天定能像師父說的那樣,破繭成蝶,變很厲害的。
到時候,人家就可以保護好你。哦,還有師父,還有小白,還有小拓拓。”
看著一本正經對自己說可以保護自己的阿紫,李長安想起了在青泉山中初遇那個小小草靈的往事。
十多年山中歲月,若沒有阿紫,該是多么寂寞啊。
若說在這個世界有誰是他李長安最能交付信任的,除了師父呂老道,阿紫便是頭一個了。
所以,他怎么能讓這么可愛的小草靈,在將來突遇危機之時,受傷遇險呢?
不,絕對不可以。
那么,好吧。強者養成計劃,擴員。
李長安點頭笑了笑,將阿紫的小手從自己臉上輕輕撥開,和聲悅色道:“阿紫,你們靈族必修的蝶變之法,究竟是怎么樣的,可以跟我說說嗎?”
阿紫咯咯笑了幾聲,一對月牙眼似兩彎清泉般,醉人心弦。
“當然闊以啦!我們靈族的蝶變資法,似介個亞子的…”
“舌頭捊直了,好好說話。別瞎學師父,小心以后口音回不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