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按照排班表，這次輪到一個男生當模特，最好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其他人依次排在兩邊，搶不到位置的，就自動拿了畫架站到后面畫。
方星河對搶位置經驗不足，等她過來的時候，已經沒了好位置，她在人群后轉了一圈，挑了個角度，借了雞排的畫架搭著，站著畫畫。
付老師走到她身邊，拿著筆在她的畫紙上打了幾個點：“第一次畫的時候，先定位，你站的這個位置偏高，腦門到下巴的高度和角度要注意……”
中心位置的孫同學已經把人物外型打了基本線稿，他一直聽后面絮叨，似乎有點煩躁，回頭看了一眼，半真半假的抗議：“付老師，你太吵啦，都沒法專心了。喂，那個新人，你別在這影響別人。不知道怎么畫就去那邊畫石膏，這樣很影響他人的。”
方星河看他一眼：“對不起啊。”
付老師顯然很重視那個男生，聽到他開口，立刻擺擺手：“好了好了，大家先畫吧。對于新人，畫室會重新制定教學方案，不用覺得被打擾。”
方星河對付老師說了句：“我畫過。”
男生再次煩躁的回頭，瞪了她一眼，自不自覺？
方星河沒再說話。
付老師對她做了個手勢，“你先畫。到時候一起評，畫不好沒關系。”
方星河點點頭，順著老師剛剛點的幾個點，開始作畫。
畫室里一時十分安靜，只聽到齊刷刷鉛筆畫線的聲音，所有人都投入到專心繪畫中。
兩個小時飛快過去，付老師拍拍手：“好了，請模特休息，大家把畫擺上來，我們開始評論一下。”
大家紛紛把畫放上去，那些畫的好的，那幾個自信大膽的把畫放到了正中間，特別是孫同學，更是把畫壓在了其他人的畫兩邊，占據了所有人視線的中心點，人也退到了跟付老師一排的位置，抱著胳膊，成竹在胸的模樣倒是很有藝術家的風范。
而那些畫的不好的或者沒畫完的，則是盡可能的把畫往后面或者偏僻的地方畫，生怕自己的那份被點評到，到時候抬不起頭來。
付老師手里拿了炭筆先把中間那幾分快速掃了一眼，上前分別在那些幾分畫上標注A-，B+等評分標準。他指著A-那幅畫說：“這幅畫整體還是不錯，孫文井的造型能力非常的強，人物的形抓的非常準確。不過，你的弱點就是五官刻畫不自信。不自信的意思就是你對人五官的結構不夠了解，所以才會導致五官經不住推敲。還有，把人畫老了，人青春正好的一小帥哥，你給化成了中年大叔的臉。B+這幅呢，脖子畫長了……”
下面同學一陣哄笑，那幅畫的同學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嘿嘿，看岔了。”
“然后是這一幅……這一幅可以看出這位同學的造型能力還不錯，不過線條又亂又雜，明暗過度也不好，你是這個暑假才開始學的吧？這方便還要加強……”
付老師把擺出來的畫都講了一遍，大家圍成半圓，把兩側的畫擋了起來，付老師對大家擺擺手，“大家往后面散散，別擋著了兩邊的畫。”說話間，他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幅最靠邊的畫上，他直接過去拿過來，把畫往中間一放：“這幅誰的？”
方星河站在外頭，舉手：“我的。”
付老師看著她，“你學了多久？”
“我……我其實是學國畫的，”她解釋：“我沒系統學過素描，就是為了高考才來學的。”
大家一下又笑了起來，跑來學畫的人，都是為了高考，大家都知道，但是對著老師說出來的人，卻少之又少。
付老師忍不住笑：“我知道你是為了高考。你在外面畫室學過？”
方星河搖搖頭：“我自己買書臨摹過。”
付老師問大家：“在所有人的畫里，你們覺得那副畫一眼最出挑？”
一幫學生不敢說話，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倒是助手抬抬下巴，“肯定是這幅啊。”他看了方星河一眼，“你是不是畫過肌肉組織走向圖？”
“我臨摹過。”
“建議大家啊，平時沒事的時候也畫畫肌肉組織圖，骨骼結構圖，包括人體以及五官的結構圖。人的五官，每一個地方都有面，因為有這些面，所以才會形成了陰影。為什么我們會說有的人五官深邃，看起來很立體，我們看著覺得特別帥？而有的人面部比較平，比如說塌鼻子等等，人就顯得不夠顯眼不夠漂亮？這就是我們五官組成的面的角度不同產生的視覺效果。只有大家熟悉了五官細小的面之后，畫素描的時候才知道人體的每一塊肌肉是什么走向，分為幾塊，有哪幾個面。”付老師掃視大家，“要想進步，就要認真的學，渾水摸魚是不行的。
“美術高考是成千上萬的人過獨木橋。老師評卷改分的時候，可不會仔細看你們的畫某個小細節好不好，他們只會大概的掃一眼，其中最出挑的畫一定會先入老師的眼。要么最好的，要么最差的。好的前提，一定是造型能力、刻畫能力，可能你們細節刻畫很好，老師不會注意到，但是如果你們刻畫能力不好，那一定不會有高分。改卷老師的眼光很毒辣，大家不要抱僥幸心理……”
“付老師，為什么說她那幅畫最出挑的？她背影那么暗，我覺得顯眼是顯眼，但是太突兀了。再說了，我們都沒人這樣畫過，她這樣，不是故意弄的與眾不同嗎？”孫文井顯然很不服氣。
“看不出來哪里好？”助手開口：“大家視覺效果看呢？你們有沒有人覺得畫里面這個人，好像是要從畫里走出來一樣？這就是一幅好的素描作品能達到的效果。這幅畫的作者，可以說非常有天賦，也非常大膽了。”
付老師退遠了一步，解釋介紹：“她的線條不是那種筆頭修的特別特別細，小心翼翼刻畫出的線條，粗狂、大膽、隨心所欲，非常有自己的想法，黑白灰三色對比過度極其自然，大面積的黑色背景把整個人物頭像一下突了出來。如果大家能在統考的時候都畫出這樣的素描頭像，統考本科線完全沒問題！”
一幫學生紛紛扭頭看向方星河，雞排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湊到方星河身邊，小聲說了句：“你好厲害啊。付老師每次都是夸孫文井，沒想到你一出手，都能直接參考統考了。”
方星河看他一眼，沒說話。
付老師指指那副畫：“這幅畫畫的非常好。對了，新同學，你叫什么？”
“方星河！”
“哦，方星河同學這副畫，畫的非常好，我就不評分了。”付老師說：“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厲，能幫助畫室其他的同學。大家在學習中相互進步！”
“謝謝老師！”方星河乖巧的對付老師鞠躬，還把付老師給逗笑了。
雞排快速的跑去把自己的畫拿過來，“同桌，那你幫我改改畫唄。老師太少了，每次輪到給我改畫的時候，都快十點了……”
方星河接過來，走到雞排畫畫的位置，對模特笑著說：“模特同學，能不能麻煩你再稍稍坐十分鐘？”
“我看看啊。”因為方星河剛剛被老師點評過，而且評了個最好的，一下讓整個畫室的同學對她刮目相看，模特很快坐回原位，方星河拿了筆，幫雞排改畫，一邊改，她一邊跟雞排說：“你看，你坐的位置是四十五度角的位置，常理上來說，這個位置是最好畫的。剛好對著模特的四十五度角的臉，但是你構圖的時候，這半邊臉畫寬了，所以整個人物看上去，是有點變形的。那改的時候呢……”
她拿筆，一下削去了畫里人物側臉的一半，“這里要修改的短一點，眼睛要擦掉重畫，你看他實際上這只眼睛是很漂亮的，側面看，他這個眼珠子能看到，你給畫成了完整的眼睛……”
對同一個人的畫，她同樣的評價，昨天說別人嘲諷她，今天說他就乖乖聽。
人啊，果然都是些勢利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