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一名和自己相熟的公卿興沖沖地來找自己喝酒,炫耀自己最新的收獲。
說自己好不容易才打聽到哪里有一只神奇的狐貍,皮毛多么多么漂亮,肉有多么多么滋補,希望安倍晴明能告訴他該如何處理。
當時自己的心里就是一咯噔。
白色的狐貍,那個地點那不就是自己的母親隱居之所嗎?
失態地詢問白狐在哪里,見到那被刀槍穿透,早已冰涼的尸身,自己的心中被從未有過的黑暗充滿。
殺意,毀滅,憤怒,仇恨不斷啃噬著自己的理智,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名公卿早已被活活掐死。
從那一刻起,自己的心就變了。
以陰陽術做好處理和偽裝,讓公卿看上去死于一場意外,自己開始反思,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很快發現,原先覺得美好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
人類愚蠢,妖怪愚蠢,不論黑白都是如此的愚蠢,所以需要凈化,需要一個更加高效,更加合理的世界。
接下來所有的時光,自己都在謀劃這件事。
以尸身為媒介,溝通陰陽,招來母親的靈魂,以返魂之法讓她復活。
傳下泰山府君祭,輔以血脈呪縛命令后代積蓄力量,為自己的回歸做準備。
自己變成現在的樣子也是在那個期間吧。
因為心懷秘密,自己對人類和妖怪都不再信任,除了自己,其他都是螻蟻棋子,一開始或許沒什么,但長此以往下去,終究會和其他人漸行漸遠。
老師賀茂忠行,好友兼好敵手的蘆屋道滿,還有被視為第二個安倍晴明的麻倉葉王。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一定會悉心培養,努力教導,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衣缽,不斷拔高陰陽道,而不會為了穩妥安全以交易的形式處處提防他的眼睛,并在“泰山府君祭”中埋下保險。
到了后來,連初衷都有些淡忘了。
明明是為了母親,最后卻把母親當做成就大道的祭品。
何其諷刺。
那個叫關俊彥的少年說得一點都沒錯,出爾反爾,迷失本心的自己就是個笑話。
最后的頭顱也開始崩解,散落的靈子如同一顆顆晶瑩的淚滴。
至少,在最后
“對不起,母親。”讓我道個歉。
“還有,小心彼世,一定要小心……”讓我提個醒。
遺憾的是真正想明白的時候已經太晚了,自己墮落到這一步當然是咎由自取,但其中肯定少不了彼世那邊的推手。
繼我之后,那邊肯定會找上你們,一定要小心啊。
雙眼、鼻子、嘴巴相繼凋零,晴明的魂魄徹底消散,被狐貍精煉化為黑暗之帷幕。
終于結束祈禱的四名巫女癱軟在地,被黑暗帷幕半包在內,只留下正面的狐貍精屈指一彈,各自彈出四點流螢。
既是對虧空的彌補,也是一份事先承諾的饋贈,更是一次清場為了接納饋贈,巫女們的靈魂會暫時性地自我封閉,有些話,有些事她不想讓她們知道。
她對著關俊彥招招手,魅惑天成:“對他們的承諾實現了,該你了。”
“這種事還是徹底重塑身體再做,半吊子沒意思。”關俊彥后退半步。
這一小小的動作,似乎對狐貍精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你怎么現在還在想這種事?你那個狠心的娘不是很早就教過你了么?合道之法。”
合道,取自道家的說法,也是一種超越的法門,為陰陽家所繼承,深入研究。
東君、月神的超越之法就是一種“合道”,合道天照、月讀。
但因為天照和月讀并不配合,這種合道不能算特別成功,于是東君開始另辟蹊徑。
東君合天照,月神合月讀都是同道相合,這么做的好處是了解最深,不容易出現排斥,但相對的道的方向被定死。
按照陰陽的基礎理論,這就是陽陽相合或者陰陰相合,雖然可以陰極生陽,陽極生陰,卻終究比不過真正的陰陽調和。
找一條完全相對,又相輔相成的道去合,說不定才是合道的完全體。或許上手困難,可一旦成功,未來絕對比同道相合更加寬廣。
這一法門有東皇太一提出,云中君徐福琢磨出些許門道,本想在東渡之后驗證,可惜沒能實現就死在了戰場上。
東君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有思量,只可惜總是沒機會實現。相對又不相斥,還能互補的道哪有那么好找?
直到關俊彥帶著殺生石來到她面前。
最開始的時候,東君確實只是想給云中君找個繼承人。
五行五部的傳承沒斷,但繼承絕學的人真不好找,月神在種花大地上經營奔走那么多年,夠資格的只是屈指可數。
東君更加放養一些,坐鎮蜃樓不挪窩,只把功法最危險的部分傳出去,以此篩選夠資格的人。
不過關俊彥展露出相應的潛質,她的期待也逐漸升高。
月神覺得關俊彥像星魂其實也沒錯,因為關俊彥都沾了,說不定未來的某一天,這對陰陽家最古老的長老還會覺得關俊彥像那位陰陽家至高無上的東皇太一這個位置已經空懸了兩千多年,無人繼承。
畢竟,就連最接近東皇太一的一圣女兩護法都不知道東皇太一的根腳以及他到底在想什么。
甚至連最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最后和三貴子的父神伊邪納岐一起消失了,兩千多年來再也沒有出現過。
武尊和東君都有想法尋找過,結果一無所獲。
由此可見東君對關俊彥確實期待甚高,而關俊彥的表現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拔高這份期待。
所以明白了么,該怎么劃水摸魚,應付領導?咳咳,扯遠了。
不過牽扯到自己的未來和根本大道,關俊彥有自己的想法:
“我改主意了?”
“納尼?”
這種事還帶改主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