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豐草湊近,“不要說眼兒了,表面正常得很,沒什么工藝痕跡。我看,你這一次是猜錯了,就是一顆素珠。黑珍珠和其他珍珠不同,難有大尺寸,這已經算是奇珍了!”
余耀這么看,確實發現不了什么,便又拿起了放大鏡。
結果,用放大鏡一看,卻隱隱約約在珠子表面發現了細微的痕跡!
但是這些痕跡,大部分都被“抹平”了,應該是之前的包裹物殘留,用放大鏡也只是勉強才能看出。
“還真有!”林豐草大吃一驚,“這應該算是微雕中的微雕了!”
余耀又倒了一杯清水,“還得刷啊!幸虧之前買的工具比較全。”
雖然珍珠在一定程度上忌水,但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泡過清理之后盡快徹底擦干。
泡水取出之后,余耀又輕輕用超細納米細刷了一遍,而后又用水沖洗了一下,迅速擦干。
此時已經過了午飯的點兒,但是兩人渾然不覺饑餓,再度用放大鏡看時,發現珠體表面,有不少細若游絲的痕跡。
這些痕跡,只有半個球面有,另外半個球面是毫無痕跡的。
這半個球面上的痕跡,又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像是字跡,另一部分像是圖案
但是,用放大鏡,也只能看出大致的痕跡輪廓,卻看不清具體是什么。
“早知道該買個倍數更高的放大鏡。”林豐草嘆道。
“這些痕跡,深淺和角度似乎挺特殊,不是表面一致的淺刻。”余耀說著,又拿起了強光手電,一手捏住珍珠抬起,一手用手電強光照射。
“確實,這透光之后······”
余耀還沒說完,林豐草居然大叫一聲打斷了,“你看!快看!”
余耀一愣,抬眼,珍珠后面的墻上,居然影影綽綽出現了一些光影。
“原來可以這么看啊!”余耀連忙先放下珍珠和手電,去把窗簾拉了個嚴嚴實實。
林豐草則去把衛生間原本開著的燈也關了。
再度照射,墻上的光影就很清晰了。不過,是一半字跡,一半圖案,看著有點兒亂。余耀調整了一下角度,先讓墻上只透射出了字跡:
十年采珠,死者百人,而得珠不足百兩。余嘗救一船之命,遺黑珍奇品。天下人止謂價值連城,然余感蒼生之念,竟成天工!臨珠涕零,又制螺鈿漆盒以祭之。天啟癸亥秋,虞山王毅。
當然,上面是沒有標點的。
“天工!”
余耀和林豐草不約而同大叫一聲。
的確堪稱天工。
說王毅,這個名字重名率比較高,但是說起王叔遠,很多人就會一下子想起《核舟記》。
王毅,字叔遠,生于明代萬歷年間,卒于天啟年間,蘇南虞山人,擅長微雕,能在寸木之上,精雕亭臺樓閣、花鳥走獸,妙到毫巔。不過,關于此人生平的史料,其實并不多,多是驚嘆其雕工。
明末魏學洢寫了一篇《核舟記》,記載了王毅在小小的一核之上,雕刻了蘇東坡泛舟赤壁的故事。此核并未有實物流傳下來,但卻在民間廣為傳頌。
余耀看完了投影在墻壁上的字跡,有點兒愣神,林豐草先回過神兒來,“再看看圖案是什么!”
調整角度,墻壁上出現了圖案的光影。
這是一幅采珠圖。
水波之上,一船落帆橫停,船上四人,兩人一組,握住繩索;水下兩人,身上系繩,一人剛剛下水,一人已在淺底對蚌施為。
純線條勾勒,卻惟妙惟肖,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兩人欣賞了半天,才把這顆“天工”黑珍珠裝進了密封袋,又放到了事先準備好的高檔錦盒中。
余耀拉開窗簾,順便又打開了窗戶,點了一支煙,一口長長的氣息隨著煙霧呼出,喃喃道,“太震撼了!這快趕上一臺顯微鏡手術了!”
林豐草坐到了椅子上,“原來,是王叔遠的作品啊!這確實要比傳說的‘核舟’難度大多了!除了更加細微,他還得考慮到光影成像的問題!在當年,要想看到光影,恐怕得固定珠子,在類似暗盒的結構里放上燈燭。這樣的光能投射光影,現在咱們用手電也能,委實太神奇了!”
“這和月影燈有異曲同工之妙!”余耀點點頭,忽而又道,“原來,‘班門弄斧’是這個意思啊!”
“嗯?”林豐草還沒細想這個問題。
“他的意思是,他一生當中的所有的技法工藝,在這顆微雕黑珍珠面前,都是班門弄斧!這顆黑珍珠背后,是采珠人的血淚,他的技藝在“感蒼生之念”的基礎上,發揮到了極致,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感慨是天工!之前不曾有過,之后也不會有了!”
林豐草緩緩點頭,“不難看出,他是先雕了采珠圖,一開始沒雕文字。采珠圖成了之后,他感慨不已,決定雕刻文字,制作螺鈿漆盒,封存起來,以祭之······這個螺鈿漆盒,其實就是這顆珠子的祭壇啊!”
“確切地說,是這黑珍珠上微雕天工的祭壇,······”
余耀說著,突然一個激靈,“我去!那咱倆豈不成了‘盜墓賊’?”
林豐草擺擺手,“即便他用特殊材料密封,那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完好,這已經將近四百年了,若不能重見天日,那最終結果也只能黯然成塵。既然如此,還不如讓后人瞻仰一下天工呢!”
“你這么一說,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收藏了。”
“我不說難不成你還會給埋了?”
“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余耀笑,“不過這東西嬌貴,收藏之后還真得小心保存。”
“這珠子完好如新,我看吶,應該比你活得長!”
“你這比喻!”余耀想了想,“看來,原先的包裹物,也有養護的作用,即便去除了,但仍舊能延長珍珠的壽命。”
“應該是這樣。最關鍵的是,這一包就是三四百年,咱們只是泡水,應該還會留下一層極薄的殘留。”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徹底放松了下來,雙雙感到肚子餓了,便一起出去吃了飯。
吃飯的時候,兩人正商量著也該各自返程了,余耀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一看是尚涌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