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整。
高勇開車駛進了市立醫院的大門。
五分鐘后。
連向東摁響了手術室的門鈴。
自動門無聲打開，現出了孟大姐的身影，見是那連向東，二話不說，拎起手中的登記本，當頭給了那么一下。
“摁什么門鈴？你的門禁卡又沒上交。”
連向東右手捂著腦門，委屈道：“是西少安排……”
孟大姐毫不客氣，沖著連向東連腦門帶手再來了一下，并笑罵道：“西少放個屁都是香的，是不？”
連向東嚴肅應道：“沒聞到過，那小子好像從來沒放過屁。”
孟大姐被噎得直翻白眼。
“那西少呢？他怎么沒跟你一塊過來？”
連向東指了指上方，回道：“去18樓看病人了，我先過來準備一下。”說著，揚起了左手拎著的一只普通手提箱，接道：“TaTme手術需要一些特殊耗材，個別幾個需要提前消個毒。”
進到了手術室中，孟大姐安排了護士接下了需要提前消毒的那幾樣耗材，隨后跟連向東聊起了天來。
“小連，在那邊過得還好嗎？生活方便不？”
連向東不無得意'抱怨'道：“沒得電影看，沒得酒吧泡，沒得商場逛，整天除了手術還是手術，這日子，簡直就不是人過的……而是神仙日子吶，嘿嘿，孟大姐，我說了你別不信，就這么一個禮拜的時間，我覺得我的手術水平又長進了，沒個三五年資歷的主治醫，哼，根本就沒法跟我相提并論。”
孟大姐悠悠嘆道：“可是，柳泉鎮醫院的底子畢竟薄弱，你就不覺得屈的慌么？”
連向東陡然一凜，這話聽著怎么感覺有些挑撥離間的味道呢？
孟大姐覺察到了連向東的神色變化，接著補充道：“我替你覺得委屈，替小高小尹也覺得委屈，更為那小楊兮覺得委屈。孟大姐的意思是想說，如果有可能，你們幾個還愿意回來么？”
連向東長吁了口氣，回道：“孟大姐，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你跟馬主任是一樣的心思，一心只想著讓醫院好。我不想傷你的心，但我也不能欺騙你……”
孟大姐苦笑擺手，道：“不說了，孟大姐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唉……”孟大姐重重地嘆了一聲，表情甚為復雜。“十年前，市立醫院的上坡路就走到了頭，要不是有馬主任在這兒死撐著，隨后武紅梅又當上了大院長，咱這醫院啊，早就走上下坡路了哦！”
連向東道：“不對吧，這十年市立醫院的總收入不是一直在增長么？怎么能說走下坡路了呢？”
孟大姐嘴角輕揚，冷哼了一聲，道：“十年前，市立醫院雖然比不上江醫附院，但從整體實力上講，卻也不比那江醫附院差多少，可現在呢？被人家江醫附院甩了一條街不說，還被中心醫院追了上來。你看吧，出不了五年，咱這市立醫院還得被市三院和礦總醫院給攆上。”
連向東忽地笑開了，道：“孟大姐，你還少說了一家，西少領銜的江北柳泉醫院。”
孟大姐陡然一震。
連向東接著再補上了一刀：“其實也用不了五年那么久，要是只說影響力而不攀比總收入的話，最多五個月，咱柳泉醫院就能對市立醫院實現碾壓。嘿嘿，孟大姐，西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這小子在面對競爭的時候，要是不能碾壓對手的話，那都不叫一個贏。”
孟大姐回應以一聲無語長嘆。
她的心情很復雜，復雜到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地步。不在醫院的時候，想想市立醫院的各種不爭氣，她也曾生出過就此拉倒的念頭，自己還有半年就要退休了，市立醫院是好是歹，跟她又有多大的關系呢？
可一旦上班進到了醫院，思想又控制不住地發生了轉變。
市立醫院怎么就不能重新開始一段上坡路呢？
留下楊兮，并教育那幫外科醫生放下身架，像高勇連向東那樣，跟人家楊兮認真學習好好磨練，用不了多長時間，這般外科醫生必然能得到質的飛躍，到時候，市立醫院的這展外科大旗怎么就蓋不過其他幾家醫院呢？
為此，她跟馬主任打過電話，聊了很久，也借著江主任來江北的機會跟他在飯桌上聊了許多。
可是，孟大姐卻發覺，他們兩代扛旗者似乎都變了。
在提到市立醫院如何如何之時，他們二位的情緒很是平淡，可一旦提起了楊兮如何如何之時，那二位立時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
時也命也。
連那兩代扛旗者都不再關心市立醫院的命運，她孟桂琴一個臨近退休的手術室護士長，又有多大的能耐可以撐起市立醫院的這片天呢？
就在孟大姐恍惚之時，手術室外傳來一陣說笑聲。
“西少到了。”連向東立刻站起身來，準備出門迎接。
孟大姐點了點頭，跟著起身，可剛站了起來，卻又忽地坐下。
除了楊兮的聲音之外，她還聽到了江大院長的說話聲。
既對事，也對人。
姑奶奶我孟桂琴看到那個姓江的就犯惡心！
要不是他，楊兮怎么可能離開市立醫院？
要不是他，市立醫院這展外科大旗怎么可能就此沒落？
越想越氣的孟大姐干脆轉過了身去，將后背沖向了手術室大門。
忽地，孟大姐感覺到有雙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接著便聽到了那個可氣又可愛的聲音。
“這位大美女，留個微信好不好？晚上一塊看個電影行不行？”
孟大姐沒能忍著，發出了噗嗤一聲，轉過身來，輕輕地給了楊兮一巴掌，同時笑罵道：“你個小東西，總是沒大沒小的。”
楊兮堆滿了一臉的冰糖渣子，油腔滑調道：“原來是孟大姐呀，都怪小的眼拙，小的還以為是哪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呢！”
人和人之間就是這么奇怪。
這種話，要是換個別的人說出來，比如那凌冉，孟大姐保管是一個嘴巴便抽了過去。
拍馬屁拍得如此輕浮，抽你個眼冒金星也絕不為過。
可是，這話從楊兮口中吐出來時，那孟大姐聽了，卻是渾身上下舒暢無比，就連剛才那江山引起的惡心感也隨之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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