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可以緊張,但杜非羽不可以。
此時劉耀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他不可以有太過慌張的舉動。
已經冷場了一小會兒,在場的其余四個人,都在等杜非羽接話。
既然已經等了,杜非羽便干脆不疾不徐,溫和地接過茶,點點頭,喝了一口,緩緩說道:
“看得出來,老劉你對花洋夜市還是有很大期待的。只不過這一個月300箱的采購量,這應該趕得上一家經營得不錯的餐廳了吧?您把餐廳的標準放到我這里,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
長槍大矛,直接點出劉耀說法中包含的問題。劉耀的標準過于苛刻,這是有目共睹的。
杜非羽這一下,意圖在于重新開展話題,把主動權抓回來。
但是他的意思同時也是說,自己的攤位肯定不能和餐廳比。這不就是變相示弱了嗎?
既然不滿足銷量要求,那就乖乖漲價唄?
劉耀想到這,當即想要接話。但杜非羽卻把手一抬,接著說道:
“但老劉啊,您的產品既然是高標準,那么我自然也對自己嚴要求。一個月300箱,平均一天兩百斤肉,聽上去有難度,但我也不是沒有辦法做到。只是需要條件。”
劉耀一聽,感覺有趣,便問:
“什么條件?”
“您這供應量得調一調。”
“哦?還挺有想法,說吧,怎么個調法?”
“每個月,我固定從你這收300件,按月付錢,我沒有收的算我虧本,錢你拿走。你只要保證供應就行。”
劉耀聽完眉頭一皺,覺得哪里不對。想了一會兒,這才發現,之前說的每天10件,已經被杜非羽偷偷換了概念,變成了一個月300件。
雖然每天十件和一個月300件總量上幾乎沒有差別,但有一點不同:
那就是每個月固定300件,杜非羽可以自主掌握肉制品的每日供應量!
這是一種動態的采購!
他要爭取的,是自主的流量!
劉耀笑了,覺得這個小伙子腦袋里還有兩把刷子。他一杯茶下肚,笑道:
“你要自己控制采購量……哈哈,小伙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剛剛進入夜市不久吧?生意還沒穩定,對不對?”
杜非羽也笑著點點頭,承認道:
“老劉您猜得不錯。一個攤位的生意,上升總是需要一個過程。兩百斤對現在的我來說太多,但是對未來的我來說,恐怕又太少。”
他頓了頓,拿手在桌上劃出一條上升曲線:
“這就是時間的價值。”
劉耀又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一個月300件,你先付錢,貨又全部放在我這嗎?”
杜非羽回答道:“對,你說得沒錯。我按月分期付給你300件的錢,怎么備貨的我不管。你需要做到的一切,就只是隨叫隨付而已。”
劉耀聽完,一下子陷入了漫長的思索。
這是一次非常特別的交易,他在此之前,還沒有遇到過提出這么奇怪要求的人。
但顯而易見的事情是,主動權仍然掌握在他的手中。
如果杜非羽提出的是按天結算,拿多少結算多少,違約以后可以補錢,那么劉耀可能會覺得這跟零售沒區別,就不去答應。
但現在是提前支付300件肉類的錢,雖然說是分期付款,但對劉耀來說差別不大。
之后他要做的,只不過是按照杜非羽的要求每天配貨,以及,直接要錢。
算來算去,所有的風險都壓在了杜非羽的身上。
害怕這里面有陷阱,劉耀連忙再問:
“這樣的話,如果你一個月沒賣到300箱,我錢可是不退給你的?”
杜非羽點點頭:
“沒錯。錢不必退,賣不掉的,連你的肉制品都不會有損失。你可以自己處理。”
“那賣得多了?”
“賣得多了,最多也只到300件。多出來的,我們可以另行商量價格。簡單點說,你穩賺不賠。”
劉耀有點愣住了。這賺錢的方式,確實比他每天提10件都來得穩。
他搖搖頭,道:
“弄得這么復雜,你卻要承擔所有的風險?聽上去很誘人,但這聽上去……要么是騙,要么是賭。你到底賭什么?”
“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杜非羽放下茶杯,笑道,“很明顯,我賭的是未來。”
“未來我的銷量上去了,我就多賺。未來我的銷量不理想,我就血虧。而你,一定穩賺。當然與之相對的,我想要你的最低批發價。”
劉耀眉頭一皺,終于知道事情并不簡單。
批發價這個大餅,最開始是他劉耀畫出來的,杜非羽只是順勢要求了下來。
劉耀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得讓利了?”
“是不是讓利,是不是少賺,這全部取決于具體情況。”
杜非羽慢慢喝下了第二杯茶,“沒錯,這就是對賭,就看你愿不愿意接了。”
杜非羽賭的是他未來的盈利,劉耀要賭的,則是杜非羽未來的虧損。
劉耀想了想,怎么著都是自己的贏面比較大。
花洋夜市表面繁榮,競爭卻是異常激烈。
十個商人想進去,七八個人得灰溜溜地逃出來。
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對自己的預期總是太高。
像杜非羽這樣的,劉耀知道的也已經失敗了好幾個。
經過一番解釋,劉耀當然已經看到了,杜非羽的所有勝算,都建立在“他覺得自己能行”這樣的判斷上。
有什么理由不賭?
不,對他自己來說,這根本不是賭,劉耀想道。
只有對于杜非羽來說,這才是貨真價實的賭。
有什么理由不接?反正他的銷量大概率達不到300件。
300件,那可是3噸啊。30000斤的肉,他賣串串得賣到猴年馬月才賣得完。
那些多出來的貨自己還能賣,多出來的價款自己還能賺,上哪找這么好的事!
“接!當然要接!”
劉耀想到這,恢復了豪爽的樣子。害怕煮熟的鴨子飛了,他馬上說道:
“來吧,我們速戰速決,馬上簽合同!我給你最低價,你把款打過來就好。”
杜非羽笑著和劉耀握手,半開玩笑地說道:
“老劉啊,協議要簽了,我丑話說在前頭。你一定要保證這肉的質量,如果從你這來的肉不新鮮,不好,甚至吃出了什么問題,那我就可就要求你把錢都還給我啦。”
劉耀很不高興地擺了擺手:
“你這說什么話!你去外邊問問,說‘五花耀’賣的肉,質量什么差過!”
杜非羽連忙賠禮,說道:“老劉你別介意啊,只是咱們做生意先小人后君子,絕不是對你的貨不信任!你可別往心里去啊。”
劉耀大笑著贊同杜非羽的觀點,兩人又是一頓商業互吹。
整個局面一下子打開了,劉笛、阿白和李牧白三人也跟著放松了下來。
五個人喝茶聊天,氣氛變得非常寬松。眾人談笑風生,話題是天南地北無所不包。
拋開生意,杜非羽和劉耀相當有得聊。兩人惺惺相惜,甚至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是逢場作戲,還是真心實意。
隨后兩人簽下了協議。
劉耀知道杜非羽口袋里沒太多錢,兩人商量之后,他果斷賣了杜非羽一個面子。
八月開始供貨,每個月的肉總價75000元。先付定金5000,隨后每期17500元,分四期支付。
一共簽了兩個月。
這樣杜非羽的資金壓力就會小很多。
老杜內心里也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口袋里能馬上拿出來的所有錢也就一萬多元。
如果老劉執意要求全部一次付清,那自己恐怕就只能去借高利貸了。
付下5000元定金,合同也已經敲定。
聊到開心處,劉耀很不見外地一搭杜非羽的肩膀,說道:
“小杜啊,你覺得我女兒怎么樣?”
杜非羽一驚,答道:
“呃,劉笛她,性格挺好的,長得也很有活力……”
劉耀笑道:“哎,你別客氣。小笛那脾氣,不夠溫柔也不夠穩重。她這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多找她玩一玩!”
多找她玩一玩。
劉耀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已經非常清楚了。
在場的其他四人當場被雷得外焦里嫩。劉笛正欲爭辯,劉耀把手一抬:
“你都多大了?再晚就嫁不出去了。”
“爸!別把我像白菜一樣往外送!”劉笛生氣了,跺著腳埋怨道。
“老劉啊,我覺得這種事還得尊重她自己的意思。”杜非羽尷尬地說著圓場話,“而且相比我這種人,老李這種人不是更適合嗎?”
他指向了李牧白。
沒想到劉耀看了一眼,搖搖頭:
“你說老李啊?哈哈,像他這么帥的男人,小笛她怎么可能駕馭得了!老李,我這么說你別見外啊,我覺得,在座的各位,恐怕只有白姑娘能管得住你了!沒猜錯的話,你們之間恐怕也有一些淵源吧?”
杜非羽、白十七和李牧白三人聽完這句話,臉色都不由得為之一變。
劉笛連忙嘭地一聲把茶水放到了劉耀面前,氣鼓鼓地說道:
“爸,你別說了。”
……
杜非羽三人告別了劉耀,而劉耀還在仔細研究剛剛定下來的合同。
研究了半天,他突然一拍桌子,搖頭大笑,把劉笛都嚇了一跳。
“爸,你又怎么了?”
“哈哈,所謂雙贏嗎……”劉耀笑道,“笛啊,這個杜非羽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