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的刺探很快奏效,杜非羽并不太清楚背后還有其他的原因在。
錢老板等人會在陳老板的飯店里小聚,據說一起聚會的還有劉耀等人。
杜非羽料想這事情八成和自己的極道山門有關。
在陳老板的主場作戰,不是做東,就是在做一個談判的主持人。
這位陳老板究竟起到何種作用,杜非羽也有些好奇。
濱海大飯店,酒桌上的氣氛逐漸炒熱。
陳老板作為東道主,舉起酒杯向各位致意。
錢老板、吳老板和何老板早有計劃在先,之前生意條件也給得明明白白。
此時此刻他們心里并沒有負擔,看陳老板開始打招呼,自然也跟著他一起熱鬧。
鐘老板還在答應和不答應間猶豫,但他老遲穩重,愣是沒有露出半點破綻,只是跟著喝酒吃菜。
劉耀和賣山豬的老林在幾個人里面段位最低。
屠戶出身的劉耀平時是一把豪杰,到了濱海大飯店這種高雅場合反而束手束腳。
他此前不想公然針對杜非羽,耍了點花招,而在做的各位又顯然比他有錢,也似乎更有文化,說的東西他都聽不太懂,已經讓他有些不太自在了。
這領子有點緊啊。劉耀心里暗想道。
至于老林,養了半輩子豬,賺了些錢,今天莫名其妙給請到這種地方,他只感覺滿眼睛都是金花花,手心已經開始冒汗了。
幾位老板給的條件實在太好,連陳老板都給面子。
但現在橫在他心中最大的疑惑是,為什么錢、吳、何三位老板要花杜非羽兩倍的價錢搶單?
老杜標新立異,這段時間一直在訂自己的豬肉;陳老板做高端生意,買什么都不奇怪。
但是錢老板這幾位貴人,平時可從來不在這里進貨啊?
長約、高價、保證,雖然給出的條件令人激動,但小農心態中的謹慎還是讓老林保持著最后的清醒。
總覺得哪里不對。
他四下里望了望劉耀和鐘老板,他們的內心里又何嘗沒有這種疑惑?
只是陳老板波瀾不驚,錢、吳、何幾人笑容熱烈,好像就能打消所有人疑慮似的。
“來,今天大家談合作,我錢某先敬東道主一杯!也感謝陳老板給面子,讓我們能在聚在這一張桌前!再敬鐘老板!我……”
“哎?老錢啊,你今天這一杯酒就想走通關?喝了喝了,誠意!拿出誠意!”
何老板不停地在旁邊煽風鼓勁,吳老板也拍手叫好。
錢老板拗不過,裝模作樣地推辭了一番,喉嚨發癢,還是把一輪酒都喝了過去。
老林不勝酒力,已經給酒杯和口風吹得暈暈乎乎。隨后飯菜上桌,頗有濱海大飯店的效率。
鹵水拼盤只是禮貌的小意思,但是秘制的沙丁魚干和海濱特產的土筍凍卻是下酒的好菜。
接下來上了一盤螺類,老林一看,不是田里的塔螺沙螺或者花紋田螺,也不是大宴常備的苦螺,卻是近幾年已經非常少見的白螺。
白螺的螺肉本是最為美味,但近年來海濱污染嚴重,能在市面上流通的白螺已經非常少見。今天在此一見,足以證明對方的用心。
然后是頭道坐鎮的大龍蝦。這龍蝦必是澳洲大龍蝦而不是小氣的波士頓龍蝦。油煎盤龍鰻、雞湯魚翅羹,再加上爽口的竹蓀鮑魚燉罐和海參鮮貝粥,海里的寶物倒是都湊齊了。
大青斑作為保留節目絕不可少,碳烤乳豬蹄已經是過于平民的盤菜,5A雪花牛算是離經叛道的創意。紅燒的棕色、油炸的金色、海鮮的青色和紅色、蔬菜的綠色和湯水的黃色逐漸鋪滿。
燕窩是后程的甜點未上,好酒剛剛開瓶,不過場面上已經滿足了花洋市商務宴請的特點——桌面鋪滿,海鮮點夠,氣氛喊到最高潮,就可以大干特干!
然而一陣風吹了進來,包廂門被推開。
杜非羽闖入其中,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即將達到高潮的氣氛瞬間凝固了。
陳老板的臉上露出很不愉快的表情。
“杜非羽,我并沒有邀請你。”
杜非羽點了支煙,笑道:
“我不吃飯,說點事。”
錢老板連忙出來打圓場:
“哎,今天都是出來高興高興的,別搞得那么僵嘛。來來來,吃菜吃菜,咱們酒桌上不談生意。”
吳老板也作勢要去盛一碗湯給杜非羽,而何老板還似乎想倒酒,反而一副客客氣氣的態度。
劉耀和老林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他們知道接下去的情況不太妙了。
不消說,杜非羽已經知道了內情。
“我偏要談談。”杜非羽道,“也沒多少話,只是鐘老板、老劉、老林,如果你們接下來單子如果沒簽成,我還愿意跟你們續約。”
杜非羽話里有話,在座的幾位已經聽得明白。鐘老板對于這筆交易本來就有疑慮,杜非羽這么一點,他的想法就應驗了。
劉耀和老林心里也有隱憂,但還是老林最憋不住話,雖然怕掃了興致,但是他忍不住直言道:
“錢老板、吳老板,還有何老板,你們給個準話吧,或者我們就把合同敲定下來,也免得杜非羽這邊麻煩。”
另外兩位供應商雖然覺得老林唐突,但是話說得也有道理,便一起觀察錢老板等人的反應。
這下反而是錢老板陷入了困境,陳老板反而竟然開始一副作壁上觀的樣子。
杜非羽心里暗暗覺得有趣,看來一開始準是錢老板等人冒出了主意,而陳老板則是不緊不慢地慫恿了兩下再推了一把。
錢老板等人自以為有了陳老板兜底,卻沒想到陳老板只想把他們當槍使。
陳老板表面上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線,但杜非羽料定,陳老板內心里還沒太拿極道宗當回事,根本不想下場打架,只是拉攏錢老板這些直接利害關系的家伙,先讓他們互相消耗一陣子。
錢老板支吾道:“簽,合同肯定要簽。”
本來這說一嘴也就過去了,但奈何邊上多了個杜非羽。
杜非羽直接頂撞道:“你說要簽,那是什么時候簽?不會是談得好好的,到時候臨時變卦吧?哦,借口我幫你們想好了,經營策略的轉變,門店變更,唔……節約成本,內部人員更換!怎么樣,選一個?”
“杜非羽,你不要太過分!”
何老板怒道。
他的烤肉連鎖店和杜非羽的經營范圍重合,可以算是老杜最直接的競爭對手之一。
但杜非羽反而笑道:
“何老板,我們做的雖然都是烤肉,但是平時進的貨,做的產品,走的渠道也都不一樣吧?鐘老板面廣,你和他對接我沒意見,但是老林和老劉這邊都是我特定的貨,你難不成也有用處?”
“我怎么用這批貨關你屁事?”
“確實關我屁事,但你就算吃下了,消化得了嗎?”杜非羽道,“還是說,你根本沒想簽約,只是想斷我一波高峰期的生意?!”
話音落下,何老板雖然大聲爭辯,但是幾位供貨方已經起了疑心。
這確實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老杜對貨品的要求頗為苛刻,其他人拿去未必可以消化掉這批貨物。
當時幾位供應商考慮到來簽約的是都是同行,產品區別說大也不大,也許會有辦法消化。
但是現在看錢老板幾個人解釋得含糊不清,又跟杜非羽都有著競爭關系,里面的事情就更值得懷疑了。
鐘老板見事不妙,打了個哈哈,告辭道:“我公司里還有事,你們慢聊。”
這成了宴席崩塌的最后一根稻草。
陳老板深吸一口氣,環視眾人,轉頭對錢老板說道:
“老錢,你的事情要處理好啊,你看現在,不要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說完,反而自己先離席而去。
錢老板幾人這下傻了眼,本來是老陳做東,現在他自己跑了?
吳老板最圓滑,沒跟杜非羽吵架,也沒和錢老板或何老板那樣明確表態。
他找了個借口,也跟著走人,把鍋直接扔給了剩下的錢、何二人。
這下宴席徹底散了。
杜非羽澆完了冷水,就這樣揚長而去。
當然揚長而去只是表面,一回家,老杜就迫不及待地和幾位供應商密切溝通。
從反應和消息來看,錢老板幾個人是想要假簽約,真跳單,最終目的是拖延時間,最后徹底耽誤杜非羽經營。
杜非羽不斷地施加壓力,逼迫錢老板幾個人快速簽約。但錢老板等人本來就是在拖時間,只能是不停推脫。
一急一緩,傻子都看出來了這幾個人的狀態不對。
加上陳老板突然變得不太積極,這幾個供應商就更加懷疑了。
杜非羽坐在辦公室中,知道事情已經差不多明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那幾個象征勝利的電話。
至于錢老板和何老板,要后悔就后悔他們為什么想出這樣的昏招吧。
叮鈴鈴。
三天后,電話響起。杜非羽接通,那邊是劉耀的聲音。
杜非羽微笑著,他知道勝利開始了。
很快,鐘老板、老林也相繼給杜非羽打了電話。
老杜拿出了足夠的誠意,和幾位供應商都簽了長約,鞏固了自己的后防線,也算了結了自己一直以來想要穩定供應鏈的心愿。
另一邊,陳老板也笑著放下了電話。
他剛剛在和鐘老板的電話中狠狠地咒罵了一頓錢老板等人,說他們背著自己搞這些跳單毀約的玩意兒,連他一起騙了進去。還說以后絕不跟這樣不守信的家伙合作,遇到錢老板、何老板之流,簡直是倒了大霉。
他說得何等憤慨,說不定錢老板本人來了,都會誤以為自己是個混蛋,是自己把他陳百強帶進坑里的。
秘書在一旁坐著,聽得好生奇怪。等到電話打完了,她才忍不住問道:
“陳總,可是一開始好像是你支持他們這么做的啊?”
陳老板,或者說陳百強看著這位嬌俏而滿臉疑惑的秘書,哈哈大笑:
“我怎么可能和他們合作?大家都是同行,做生意的人,太多了。”
“難道說,您是表面上幫他們,實際上只是做觀望?也就是說,他們成功您不虧,他們失敗了您也不虧,因為潛在的競爭對手都削弱了?”
陳百強聽到這,板起臉來教育道:
“小鄭啊,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們做生意要時刻注意八個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錢老板自己想出了這番餿主意,就應該自己承擔責任。我們作為講信用的生意人,應該遠離這種人才對。”
“陳總,您說的對,我淺薄了。”秘書不再多嘴,連忙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