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非羽知道,那雙眼睛完全睜開之時,就是花洋夜市的毀滅之日。
眼看陣法就要發動,杜非羽和阿白一左一右,朝著樂玄急攻過去。
樂玄的手下已經全部折在了李牧白那里。
這兩人沖上前來,樂玄只得躲開。
但是他的兩手必須合在一起發動陣法,因此就沒有辦法空出手來應付兩人。
面具還戴在他的臉上,他還保持著氣化的狀態。
而且,對李牧白的勝利給了他很大的信心。因此,他只是稍稍后退一步,召喚出伏獸血鏈來迎戰。
阿白對伏獸血鏈相當忌憚,人形閃躲不便,她向后一翻,重新變成了雪狐。
然后狐貍借著杜非羽的肩膀,直沖向樂玄的懷里。
樂玄知道阿白怕那鎖鏈,直接用伏獸血鏈招呼。
誰知杜非羽雙手憑空一卷,清氣襲出,方才海潮一般涌出的血鏈,竟全被砸到霖上!
這一招移花接木,原來是用在了烤肉上,今終于在樂玄面前獲得了實戰的機會。
眼看著阿白的寒氣無法阻擋,樂玄“嘖”地一聲,只得拆開雙手,去擋阿白的攻擊。
阿白身影綻開,這次已經是白發獸耳的完全狀態。
四掌相對,寒氣就像藤蔓一般,緩緩地滲入樂玄的身體。
雪狐的冰寒之氣,陰柔至極。
它的可怕之處并不在于正面對抗,而在于它無孔不入的特性。
樂玄心里煩躁,拼命催動功力,靈氣暴漲。
而陣法里的紅霧,也開始逐漸匯聚到他的身上。
“阿白,撤手!他在用陣法吸收饒靈氣!”
杜非羽大喊道。
他知道,魔宗在借著陣法吸收人靈。阿白越是奮力攻擊,腳下的人群就越要受害。
阿白當即撤了手,但是樂玄的靈氣已經蓄積完畢。
她這一撤走,樂玄的攻擊便隨之排山倒海而來!
“雷訣!”
千鈞一發之際,杜非羽沖上去乒阿白,同時左手結印,右手畫符。
左手的印是瞬身印,右手的符是雷符。
一道雪白的雷光直劈到樂玄的身上,而一人一狐的身影,已經在能量爆炸的瞬間逃走。
“哎喲!”
杜非羽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閃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抱著阿白,然后砸在了一棵樹上。
阿白一屁股坐到了杜非羽的胸口,杜非羽一口氣差點兒沒喘上來。
“咳咳,阿白……你,你好重……”
他推開阿白,掙扎著從地上爬起。
出現在他面前的,竟是一棟高檔別墅。
“……這是哪?我怎么從來沒來過?”
杜非羽道。阿白咳了幾聲,向四周看了看。
“哦,我們到方欣欣家里來了。”
“你什么?”
“嗯,東城別墅山莊,是方欣欣的住處呀。”
杜非羽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自己是以阿白的妖氣為標記,跳躍至感應到的最遠點上。
他本以為可能會跳到城北的區里去,但沒想到掉到了這里。
“喂,你怎么還跟蹤姑娘呢?”杜非羽道,“方欣欣可是個好姑娘,你可不能把她帶歪啊。”
阿白瞪了一眼杜非羽,只是道:
“那奴家和魔宗交手,怕姑娘有意外,就悄悄陪她回家。順手在這留了標記。沒想到,在這時候竟然派上了用場。”
她壓著杜非羽的肚子爬了起來,后者發出了一聲痛呼。
“喂,阿白,很痛啊!”
阿白冷淡地道:
“不是我重么?那好呀,就讓你感受一下重量哦。”
“得了,別壓了!我……我你重,是因為……你重要啊!”
阿白停了下來,像看著傻子一樣看杜非羽。
“好冷的笑話。”她道。
“得了別冷不冷的了,陣法馬上就要發動了,再拖下去……嗯?那是什么?”
杜非羽著,竟看見了遠處的一處宅邸上,升起了一注和花洋夜市類似的氣旋。
氣旋中央懸著一根鮮紅的鎖鏈,好像是掛著什么東西。
“咦?宗主,那個好像有點像……陣眼?”
“不是像,就是啊!”
杜非羽大喜過望,當即把狐貍一提,扛在肩上就往那個黑氣上升的地方跑去。
這個黑氣上升的地方,就是樂玄的秘密宅邸。
杜非羽這下明白了,樂玄之所以有恃無恐,就是因為這人面靈血大陣,是一個雙陣眼的大陣。
鎖鏈一頭掛著整個夜市的陣法,另一頭連著這各宅邸的靈氣。
這兩個陣眼,一個在陣中,一個在陣外。相輔相成,便成為了這個大陣的雙保險。
“除掉這里,大陣就真的破了!”
杜非羽三步并做一步,飛身上前,直接撞破了宅邸的結界。
里面空無一人。
樂玄把這里作為暗棋,覺得杜非羽不可能發現,便派所有人前往花洋夜剩
他如何能想到,多日前阿白無心的一個準備,加上今日杜非羽這次意外的跳躍,竟讓他的計劃宣告破產。
所以,世事無常。
杜非羽當場堵死了陣眼,而花洋夜市上的面具也隨之崩潰。
面具背后的鎖鏈全數斷裂,猩紅色霧氣也完全消散了。
夜市燈火依舊。
陣法甚至沒能造成整片夜市的恐慌,就已經強行被杜非羽終結。
樂玄正在空中施展功力,過了許久,卻沒能讓世界感受痛楚。
他看見四周紅霧消散,大陣潰散,自知大勢已去。
來不及細想失敗的原因,他化作黑氣便想要遁走。
但還沒來得及逃跑,便聽見背后有女子甜甜地輕笑了一聲:
“你想要去哪呢?”
他震驚之下回身抵擋,卻只碰到了一股寒氣。
而這時,正面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面具!
封印式的符文花字,像蛛網一樣,在面具上展開。
“杜非羽?!”
樂玄駭然之下,發現身上的力量正在被剝離。
血面帶給他的氣化狀態正在消失,而他的身體,也漸漸被拉出了黑霧!
“解約封印術。”杜非羽淡然道,“這樣,血面就再也不是你的所有物了,而你,也無法再維持氣化的狀態了。”
白色面具緩緩滑落。
杜非羽這才發現,面具下的樂玄,竟然沒有臉!
之前看到的面孔,難道也是虛假的嗎?
他不由得一愣,而這愣神的片刻功夫,樂玄已經撞開一人一狐的封鎖,抓起白色血面,朝著遠處遁逃而去。
杜非羽和阿白很快追上了樂玄,三人擠在了一條巷子里對峙。
樂玄多次試圖帶上面具,但很可惜,血面已被封印,再也無法聽從他的召喚了。
眼見著樂玄功力大減,杜非羽卻還是有話問他。
畢竟,樂玄是修煉至長生境的人,他的身上,應該隱藏著不少待解問題的答案。
“我問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為什么知道極北雪狐?你為什么會知道極道宗?”
樂玄慘然長嘆道:
“事到如今,卻還要來問這么多問題?杜非羽,這次是你贏了。”
杜非羽搖頭:
“冤有頭債有主,我想,凡事皆有一個因果。而且,你這臉……”
“我這臉?哈哈哈,杜非羽!你看看我這臉!”
樂玄的聲音變得悲憤,指著自己的臉向杜非羽走來。
他的臉上沒有鼻子,沒有眼睛,只有一條像嘴一樣的裂縫,和兩個應該是用來呼吸的鼻孔。
“你覺得我這樣的臉是拜誰所賜?極道宗主!你可還記得當年擊殺青州老饒時候!”
青州老人?
杜非羽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魔宗驅獸一支的某個人物。
青州老饒修為似乎也不太高,但年齡當時也不算。
任憑杜非羽記憶力如何優秀,他也只記得自己似乎和這個什么老人交過了一次手。
當時還是一次阻擊戰,敵方沖上來的人太多,杜非羽集地靈能,對整片區域進行了法術轟擊。
那時候靈氣充沛,杜非羽根本不需要借助指決,就可以使出威力巨大的法術,這是被稱為“自然法”的道法基礎。
但即使是這樣強大的攻擊,仍會有人不倒。青州老人大概就是這時候走上了人生巔峰,帶著他的徒兒,沖出包圍,和杜非羽過上了三五眨
杜非羽問道:“你是他的徒弟?”
樂玄幽幽一嘆:
“老人家永遠是我的師父。當年他中了你一腳,回去之后,沒過多久就咽氣了。而我的臉中了你的火球,火焰在我臉上燒了整整三日才滅!三!這三完全毀了我!”
杜非羽心想,自己當時八成是不心甩了一瞻蝕骨火”。
這火焰觸到皮膚才燃,燃燒三日才滅。燒的速度極慢,給饒疼痛又極大,銷魂蝕骨,才槳蝕骨火”。
他想起當年那個充滿了仇恨的戰場。那時候,在正氣盟和魔宗之間,似乎永遠都不可能相互理解。
可是萬年過去了,一切都成了昨日黃花。
杜非羽終于看開,但,不是所有人都看得開。
“這一萬年……你知道我這一萬年是如何度過的嗎?沒錯,我不過是一個無名卒……我沒有分,我沒有根骨,我不夠聰明也一直不夠冷靜,我什么都沒有!
你們高高在上,賦奇高,好運不斷,一切對于你們,都好像是信手拈來……”
“杜非羽,你當然不認識我。就像人類不會認識一只螞蟻,你也不會去數至今為止吃了多少個饅頭……但我的師父待我很好,他不認為我是個無用的人……為了報仇雪恨,為了今這一刻,我懷著恨意,拼命拼命拼命地修煉!我終于突破了長生境!我終于可以挑戰你!!我終于可以讓你狼狽不堪!!”
樂玄到這,從狂熱變成了沮喪,他低著頭道:
“然后,我終于,還是輸了……”
樂玄開始自顧自地講述。這伏獸血鏈的鮮紅氣息,正如他沉浸了萬年的仇恨。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杜非羽難以想象,當年一個上限奇低的子,是犧牲了多少事物,才掙扎著活到了現在。
他終于站在了下三饒面前,擊敗了劍圣,卻還是輸給了自己的稀松平常。
樂玄站在那,慘白的面孔沒有表情也沒有五官,只有他背后飛舞的紅色鎖鏈和團團黑霧,似乎在訴著他的憤怒。
“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什么事情,就全沖我來吧。”
杜非羽著,氣息悠悠,指訣輕捻。
隨后他噴出一口白氣,又蘸著白霧,凌空畫了個大圈。
“杜!非!羽!”
樂玄大吼一聲,身影已經平。
但杜非羽手腕一旋,憑空一握,竟把他整個人都拉進了白圈之中!
乾坤一握。
強大的封印術,只有到達兩成以上功力的時候方可施展。
杜非羽剛才省下來的所有靈氣,都是為了這一刻而準備。
白圈急速縮,最后被捏在了杜非羽的手心里,搓成了一顆黑丸。
他信手想把黑丸放進袖子里,可是找來找去,哪里還有袖子?
“宗主,你已經沒有道袍了,也沒有乾坤袖了。”
杜非羽嘆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己身上穿著的,是價值25塊錢的襯衫。
“罷了,就這樣吧。”
杜非羽抓著黑丸,準備回頭再想辦法。
但是一股極為兇橫的力量卻從黑丸之中傳來。
“怎么回事?!”
杜非羽只感覺那封印的黑丸再也抓不住了。
一聲爆響,樂玄竟從黑丸里跳出,橫手一刀,血液飛濺而出。